張綿忍俊不禁,伸手在楚旻頰上輕輕一擰,假意嗔道:“彆以為說幾句好話便糊弄過去了,我還沒罰你昨日又偷跑出去——回頭把《春秋》田齊一卷抄二十遍。”
張綿出身雖不豪奢,卻也是書香門第。昔日祖父曾為太.祖欽點教諸皇子讀書,如今太上皇便是他老人家的學生。可惜去得早,張家後來的子孫天資都算不得出眾,到張綿父親那裡便隻剩下一個蔭封的五品小官。
偏家中女孩兒都文思卓越,張綿更是祖父親自教養,幼受熏陶,極不讚成所謂女誡、女論語等後人穿鑿附會之作。獨崇史書,認為讀書尤其讀史,可以明理可以立誌可以引前人為戒。反倒詩詞不過寄情之作,聊作消遣罷了。
故此楚旻娘胎裡穿過來,一小兒便跟著張綿學的史家典籍,卻不曾受過那些“女四書”的摧殘,她很感激張綿的明智讓她少忍著作嘔去學那些糟粕。
不過,雖如此,真叫楚旻攥著毛筆抄幾十遍,她也是受不了的,嫌手疼。往日非要纏著張綿少些不可,可今日她急著要見黛玉,這會子張綿說了,她也不反駁,老老實實便答應了下來,“是,我回去了就抄。”
反倒是張綿
格外奇怪,平素非討價還價少抄幾遍不可,怎麼今兒還老實了?
張綿點了她額頭一下,到底心疼小女兒,便自個兒改了口,“罷了,你坐也坐不住,抄五遍罷了。”
屋內下人聽著王妃娘娘不過一瞬便改了主意,從二十遍生生改到五遍,俱偷偷笑了起來。
張綿臉上掛不住,板了臉道:“不許叫你兩個哥哥幫忙,更不許擾你父王去——旁的不說,你的字可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彆想混過去。”
楚旻忙忙嗯了幾聲,催促張綿道:“母妃,不是有客人來麼?什麼時候過來,要叫人接一接不要——叫我身邊丫頭去罷?”
張綿被她逗得笑了起來,“怎沒見你這般著急過!”她心內隻當楚旻從沒有過同齡玩伴,兩個兄長都大她不少,這回許是想有個小姑娘陪著一處頑。
思及昨日見著林家姑娘身子不足,很是瘦弱,不放心地道:“我先說下,林家姑娘我瞧著就是個安生文靜的,你可彆帶著人家上躥下跳地亂蹦。”
楚旻胡亂點頭答應,連連央求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母妃快叫人請去。”
張綿從妝台前起身,又從妝奩內撿了一支長長的山雲題插在楚旻鬢邊,捋了捋下頭金鏈子墜著的細小玉片,“打扮得素淨了——已叫人請去了。”
楚旻自己摸了摸長長的玉片,沒說什麼,張綿自己雖不愛妝飾,但在楚旻身上真恨不得把家裡所有珍稀罕見的配飾都給她打扮上才好。不管楚旻戴了多少,總也嫌不夠的。
母女兩人正說笑,便聽外頭丫鬟通稟道:“賈恭人帶姑娘來了。”
楚旻蹭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一疊聲連道:“快請進來!”
張綿醋的不行,一壁忙拉著她不許這麼匆忙出去,一壁便帶著丫頭們往會客廳去,見楚旻伸長了脖子一個勁兒張望,忍不住嗔道:“這還沒見呢,就忘了你娘了!”
楚旻這才回神,忙嘻嘻笑著打岔,“怎會!”
張綿在炕上東側坐了,楚旻便坐了下首東側椅子,眼巴巴兒等著林妹妹進來。
不多時,便見外頭桔梗笑著打起了簾子,“恭人請——”
楚旻精神一振,忙抬頭去看。
卻見是位體格勻稱的美婦走在前頭,身上
穿著石青地喜相迎窄襖,下著撒花煙青洋縐裙。打扮得雖低調,頭上卻帶了官員之妻方準戴的攢珠冠。楚旻便知道,這一定是賈敏了。
楚旻忙往她身側看去,卻不由得一呆,沒彆的,這也太可愛了吧!
隻見賈敏牽著一個小小的人兒,雖有十歲,身量卻和七八歲的差不多,鵝黃色燈籠紋的小襖兒,下頭素紗裙子,隻裙擺上繡了不到頭的四和如意八寶連雲連綿不斷,頭上也不用釵環,隻用一色長命紋短宮絛梳綰著團團兩個雙丫髻。打扮得齊齊整整的一小團,正規規矩矩地疊著兩隻小手,在母親的帶領下給王妃請安。
楚旻的心都要被萌化了,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桌角,林妹妹小小一團好可愛!
賈敏給王妃行了禮轉頭便向楚旻行禮,楚旻忙起身還禮,“恭人。”黛玉也跟著轉身,福身下去,“郡主。”
楚旻忍了又忍才沒咧開嘴樂,忙扶了起來,含笑道:“不必拘禮,叫姐姐便好。”
黛玉扭頭看了眼賈敏,賈敏沒想到郡主如此和善,心內正鬆了口氣,見黛玉看過來,遂含笑點頭。
“姐姐。”黛玉這才開口,沒忍住悄悄抬頭看了眼這個拉著她的手的漂亮姐姐,這個姐姐好漂亮,也好和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