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至京中處處都是陌路,還不曾問過你,近來如何了?”楚旻輕輕轉著手中的佛手聞香杯,嗅了嗅杯中茗茶香氣,她抬眼看向隔著紗幔戰戰兢兢地半個屁股坐在杌子上的趙老六,“藿香給你的銀子夠麼,舉家搬遷耗費氣力不小,你如今是趙家的頂梁柱,要在京城安家可是不易。”
趙老六忙欠了欠身子,“全仰仗公主恩德,藿香姑娘送去的銀子儘夠使了,托府上程二爺幫忙,又在街後買了間進的小院兒,奴才家眷不多,這便很寬鬆了。拙荊每日在家給公主念佛呢!要不是您,奴才家裡斷不能如此。”
楚旻笑了笑,“安頓下來就好,也算了卻你樁心事。”
趙老六忙低頭,恭聲道:“是,如今家中切都好,都十分感念公主恩德。”
“行了,我叫你來也不是聽這些好聽話的。”楚旻擺了擺手,止住了趙老六拍的馬屁,“倒是有件事要問你——藿香說,你找到了那塊玉玦相關的線索?”
適才賈母遣人過來請黛玉過去,黛玉也估著該去給賈母請安,便獨個兒過去了。楚旻卻未曾過去,她特意挑了今日這個時候叫趙老六進來,就是為了避開黛玉問問玉玦的來源。
這塊玉玦,楚旻曾拿在手上多次把玩,愈看卻愈覺著,恐怕玉玦主人身份不凡,且當日又有心提醒走私事,楚旻猜測或許跟朝中勢力有關。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黛玉不知道為好,自己身後有楚家,皇帝輕易不能把手握重兵的安定親王府怎樣,要顧忌個麵子。但林家卻不然,林如海到底是純臣,旦牽涉到不知是誰的朝堂鬥爭上來,說不得要跌個大跟頭,黛玉還是不摻和到這裡為妙。
趙老六卻不知楚旻想了這些,他隻顧著趕緊點頭,“是,是。奴才這些日子來了以後,在街上借著新來認識街坊,請了幾頓酒飯,很認識了幾個朋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補充道:“也不過是酒肉朋友罷了。”
又怕楚旻責怪他不事正業,隻知拿著錢玩樂,忙又解釋道:“像京中這種地方,天子腳下,管束得嚴,街麵上各地都有些幫派,各有規矩。奴才初來乍到,若是上來就四處打聽,顯得突兀不說,隻怕也沒幾個人肯說真話。請他們吃幾頓酒,卻好說話些……”
楚旻打斷道:“這些不必你多絮,我既把這件事交給了你,自然是信你的。就說正事罷,細細地說。”
“是。慢慢摸得熟悉了,我就跟人打聽了像這種雕刻的工匠般上都在哪裡,也沒敢把真東西拿出來,先在個老手藝人那裡仿著刻了個,把真的又交還給了程二爺。”
“我拿著那個假的,隻推說是自己家祖上傳下來的對兒,如今剩了個,家父遺誌要成雙,便四處找尋。也問了幾個人,初時都說不曾見過這樣玉玦,也有說相似的,看過了卻都不像。”
“我原以為還要費些功夫的,不想前幾日跟幾個朋友吃酒時,有個叫倪二的,雖是個潑皮無賴,為人卻仗義,他是仗著有幾分力氣和架勢,在街上靠著給人收賭債放利錢,抽傭過活的。那日見了這玉玦就笑,說什麼,‘這不是巧了麼!我正有個這式樣的,就放在家裡呢!’大家都不信,起哄笑他說,祖上八輩兒也沒個闊的,哪兒來的這樣好東西。”
“倪二就惱了,又有了幾分酒意,當下便收拾了褡包,叫著要回去,誰都攔不住,隻得讓他去了。奴才也是被這些日子那些不像的東西鬨得疲了,便沒上心。”
“誰知他去了有大半個時辰的功夫,都沒有回來,時大家就有些著急,說彆是路上有了酒摔了,到時候大家擔個乾係,便忙著要去找他。可也湊巧,正收拾了要出門時,他自己竟回來了,仍是背著個褡包,上來便叫,‘外頭遇見個鄰居,那頭賈家賈芸二爺,說了會子話,他那不是人的舅舅又苛著外甥,我時氣不過,把銀子倒是都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