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秋已殘,微陽掛空,連綿的楓葉自東向西漸漸染上朱紅,平整的官道上,儀仗開路,浩浩蕩蕩數千人,車馬粼粼而過。
整肅的侍衛們身著大紅獅子繡衣,或矯健步行,或身騎馬匹,拱衛著正中三層明黃鑾駕。長長的車隊綿延數十裡,直到後端,方見妃嬪皇子們的車駕。
楚旻和黛玉便在其中。
“謀了學政之職,不但在一省之內能與該省學子有個師生名分,且聲譽清貴,差事清閒,回來了,履曆增色不少,調動起來都是極方便的。”
楚旻笑著跟黛玉解釋,“學政三年一任,如今正是換人的時候,此回若是不行,各省學政便要再等三年。或者有州、府學政換任方可。”
“賈政如今四十有餘,眼瞧著就奔天命之年去了,卻還在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上。學政可不少人盯著呢,有的是比賈政更有資曆的官員。這回謀學政不說是孤注一擲,卻也費了很大的心力。這會子因為寶玉一句話就被史老太君推了出去,他不敢對母親怎樣,可寶玉的日子恐怕是不好過了啊。”
“怪道這陣子榮府來人看見我都是小心翼翼的,也不見那麼多人有事沒事兒便過來攪擾。”黛玉好笑起來,“前些日子,不是這位太太就是那位奶奶的派人過來,偏我又不能不見,擾的我心煩,連篇書都看不成幾句。”
黛玉天生好靜,又自視甚潔,是個目下無塵的性子,根本不願同她看不上的人打交道。往往榮府丫鬟婆子過來巴結,黛玉礙於那邊是長輩,不能不見,見了又嫌煩,很是惱了幾日。
楚旻伸了個懶腰,“我能不知道你的心思?雖則有些人是不得不見,有些卻可以想法子免了。趁著這回出京秋獮,倒是可以好生清淨幾日。”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頭有人趾高氣揚地嗬斥,“這是什麼?這樣茶水你卻也有膽子呈到公主跟前!”
“旁人也都是這樣的茶水,適才七公主、九公主也來,給的也是一樣的,並沒有慢待五公主。”
“放屁!你當五公主是誰——皇後娘娘嫡出的公主,身份尊貴豈是那些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東西能比的!”
緊跟著就是啪一聲耳光,有人應聲嗚咽起來。
楚旻掀起一點子車窗,看向外頭。正見那裡有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捂著臉正哭,那頭一個穿著青緞掐牙背心,水紅綢裙的背影揚著下巴,誌得意滿地往前走。周遭兒人仿佛沒看見似的,低著頭一言不發。
“姐姐還說清靜呢,瞧這樣子,怕是清靜不成啊。”楚旻黛玉兩人對視一眼,黛玉不由意味深長地笑了,“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管他!”楚旻往靠背上一靠,指甲在身後大紅扁金閃緞的布料上刺刺拉拉地劃著,“這話說給宮中那些公主們聽聽還成,說給我聽?我又不靠著皇後。”
黛玉點了點頭,“簡直莫名其妙,不過到底姐姐留個心。”
楚旻左右扭了扭腰,隨口道:“這個自然,回頭我讓蘭香打聽打聽去。”
“坐車幾天,腿腳酸軟不說,腰背也不舒坦。”黛玉見她動來動去的,自己身上也不舒服起來,不由跟著楚旻扔了儀態,也扭脖子轉腳踝起來。
“坐車還不抵騎馬舒坦,不過不能騎馬罷了。”楚旻答了一句,忽興頭起來,興致勃勃道,“玉兒,你會騎馬不會?”
黛玉笑道:“自然不會——我連二門都少出,少有幾回出門還都是跟著母親坐車坐轎的。再說我自小兒身子弱,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家裡怎麼肯讓我學騎馬呢。”
“那正好,到了圍場,我叫人弄匹小馬來,我教你騎馬罷?”楚旻興致盎然,連說帶比劃,“這回我聽見程山說隨行馬隊裡,咱們家帶的有小馬駒子,還有海外來的矮馬,隻那麼一點點高,保管你上去了也不害怕。”
黛玉也興頭起來,她也是愛頑的,更不必說這幾年跟著楚旻更頑皮不少,忙也道:“這個好,等到了圍場,姐姐教我騎馬,我一定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