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楚星在內,怔愣半晌,長長歎息了一聲,“蕙香,你說旻兒說的……”
蕙香小心地給楚星掖了掖被子,半日方道:“奴婢原不該插嘴您姊妹間的事情,可娘娘恕奴婢僭越一回——旁的話奴婢不懂,可有一句,正合娘娘此時處境。”
“家中王爺王妃、公主世子,真心實意替娘娘著想,娘娘也是一顆心全放在了家裡,可娘娘這樣委屈自己,真的給家裡分擔了半分麼?娘娘如此囿於後宅之中虛耗光景,婚嫁喜喪,姬妾爭寵,有哪一件幫上了家裡,造福了百姓?又有哪一件能讓娘娘真正高興起來過?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楚星呆愣愣地隻管出神,話卻聽了進去,這五年多來,嫁到北靜王府,遠離自己熟悉的家人、將士,到底換來了什麼?皇上對楚家的猜忌可曾因為自己順從聖意少過半分?言官有事沒事的找茬可曾因為自己溫良賢淑少過一回?
都沒有!他們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楚星合該如此,合該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做一個沉默的郡王妃——可楚星不願!
她的犧牲甚至沒有半分意義。
楚星出了半晌的神,到底身子才好,便撐不大住了,身子漸覺沉重,眼皮便慢慢合上了。
蕙香蕊香忙撥了撥熏籠中紅羅炭,使之燒得更旺盛了些,又掩了門窗,隻在背人處留一條小縫兒做通風換氣之用,又聽著楚星睡得熟了,方慢慢退出門外。
蕊香便在門口守著,道:“你尋公主去罷?我瞧著適才她是有話說的。”蕙香點了點頭,又叮囑道:“你辛苦些兒守住了門,彆叫人進去,娘娘還虛著呢。我等會子過來就跟你換了。”
“囉嗦這些,誰看不是看的。這裡又暖和又亮堂,正好搬了針線笸籮來,我做會子活計。”
蕙香給她拿了笸籮,便往外去暖閣中見楚旻,楚旻正靠在炕上,聽跟蘭香回話,見蕙香進來,隻是擺了擺手,示意一同聽一聽。
蕙香忙行了禮,便挨著蘭香一齊在楚旻腳下的踏板上坐了,仔細聽起來。
“自打您來了,這正院內原來的人隻留下三個,張媽媽,蕙香姐姐,蕊香姐姐,彆人過來的,不管什麼借口,我都一一記下了。”
蘭香從懷內摸了張紙條出來,上頭歪歪扭扭寫了幾個人名,楚旻接了過來,搭眼一看,先道:“你這字,白瞎了府內的教習。”
蘭香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幾聲,“公主將就著看罷,總還是能認出來的。您要是嫌棄奴婢字醜,等兩日林姑娘回來了,奴婢央她寫去——她的字兒可比您的還好看呢!”
“玉兒摹的是柳公權,又學書聖《佛教遺經》,她的字自然是勁瘦有風骨。”楚旻隨口回了她一句,手指在那歪七扭八的字上慢慢滑過,看了一遍又從頭一一甄彆,半晌搖頭道,“這裡頭倒是都沒什麼。都是正常出入——對了,西角門上錄冊呢?”
蘭香忙道:“那邊是張媽媽攬了過去,這會子想是還沒過來呢。”她探頭往邊上西洋座鐘看了看,“咦,也差不離兒該是這個時候過來的,媽媽哪兒去了?”
她話音才落,就聽外頭藿香道:“公主,張媽媽來了。”楚旻忙揚聲叫進,兩人攜伴進內,藿香笑道:“外頭下了一點子小雪,媽媽不留神崴了一下子。”
蘭香蕙香忙起身過去扶。
楚旻忙問道:“不礙罷?正這裡太醫多得是——蘭香,等會子請魏先生開兩貼膏藥去。”
蘭香噯了一聲,眾人攙著張媽媽在繡墩上坐了,張媽媽歎道:“人老了,身子骨兒不如以往——公主,這是西角門進出錄冊。”
張媽媽記得就要比蘭香那個字整齊許多,人倒是不多,楚旻一眼便掃過了過去,“陳三有,小廚房——這是誰?”
蕙香最清楚人手,忙道:“是小廚房送薪人。原是外頭一個倒賣雜貨的。他娶了咱們海州帶過來的李成家的女兒,前兩年那孩子難產去了,娘娘憐惜他家孩子這麼小就沒了娘,他又不能出門做生意,便把府上運送柴炭的活兒交給了他。”
“總也有一年多了罷?雖錢不多賺,可也夠了他養著老母幼子了。”
“他來了兩回,是填的什麼緣由?”
張媽媽看了兩眼,便道:“頭一回是不知道這裡緣故,過來送薪的。第二回,我卻沒看見他,是李媽媽守著的,說是上回送木炭來,丟了他一個荷包。李媽媽沒讓他進去,隻說現在公主不許外頭人進來。”
“先去小廚房找找到底有沒有這麼個荷包。也查查他最近跟什麼人有來往。”楚旻道,“查清楚了,快些過來回我。”
“其餘的人……”楚旻仔細看了一遍,搖頭道,“都還正常。”
她沉吟半晌,蹙眉道:“這樣不成,似中毒這種,過去的愈久,真相就愈發難以查清。前些日子是大姐姐重屙在身,我沒心思查,如今大姐姐見了起色,我卻不能這麼乾等著了。這事兒愈拖愈麻煩。”
張媽媽愁眉苦臉地說道:“可那有什麼法子呢?查這些總是要時日的,即便大理寺查案子那樣快,也要三四日的功夫。”
楚旻冷笑一聲,“那是查案之人處處提防,處處受限,難道我要查幾個奴才,還要受掣肘不成!今兒就讓這些人看清楚了,這些起了歹心的東西,在我這裡什麼都不是!我要他們死,他們就活不成!”
“藿香,先叫人去抓連著陳三有在內的小廚房的人。”楚旻扭頭就吩咐了下去。
“要大張旗鼓地抓人,把事情鬨騰開了,小廚房的人都扣起來,但風聲要放出去。今日夜間,分開了急簇簇去各個院子裡頭敲門,叫那些侍妾身邊的媽媽和貼身丫鬟們明兒上午都來正院,仔細叮囑,一個都不許少——神情擺得凶惡些,要惡狠狠的。讓每一個都覺著以為,我是抓著她們的把柄,要問罪了。”
“夜裡把門都守好了,不許她們進出。更不能讓她們彼此之間交換消息,不能讓她們知道咱們是每一個院子都派了人去。”楚旻眯了眯眼,慢慢道,“但明兒一早,都給我偷個懶兒,作睡著了模樣。我倒要看看,是誰先撐不住!”
蘭香興衝衝嚷道:“公主早該如此!每日裡空等著,我都等得急死了!”
楚旻笑道:“偏你是個急性子——跟著藿香去罷。”蘭香噯了一聲,忙拉著藿香跑出去了。
蕙香瞧著兩人,轉頭跟張媽媽笑道:“媽媽還不過去看一眼呢,仔細這兩個丫頭再興頭得過了。”
張媽媽也覺是該跟過去看看,忙叫了一個丫鬟來,攙著自己去找藿香蘭香了。
楚旻這才看向蕙香,“說罷,把人都支出去,可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蕙香苦笑一聲,起身道:“奴婢是有個疑慮在心裡——公主,娘娘的心思您也知道了。她素來最為謹慎,咱們這樣張揚,娘娘真的會答應麼?”
楚旻笑了,言語間不無得意驕傲,“你當我大姐姐是什麼人?固然這些年她謹慎,但全然為了楚氏一族名聲,為了父王在朝中聲譽。她甘心如此。”
“可若是這樣叫人以為她軟弱可欺,會輕易放過毒害自己的人,那就打錯了主意——當年她也就不是軍中人人敬佩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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