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事情就出在了賽哈萊身上。
這點刑部說的倒是不錯,納遜多年無子,乍一聞喜訊登時喜得坐不住,愈發寵愛賽哈萊。賽哈萊原本就是草原上一個牧民之女,沒什麼見識,也沒什麼涵養,仗著納遜的寵愛一日比一日張狂起來,多番往公主處挑釁。
可惜嘉成公主身邊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嘉成公主自己再好性兒也到不了以身飼鷹的佛祖那樣,不是沒有脾氣的。賽哈萊幾次三番挑釁,不但沒有占到便宜,還被嘉成公主抓到錯處罰抄了幾回佛經,兩邊的梁子便結下了。
賽哈萊在納遜的庇護下倒是沒吃什麼大虧,眼看著有這個肚子在,嘉成公主似乎也不能拿她怎麼著,氣焰便愈發囂張起來。
直到有一日……
“那天長姐身邊的四個蒙古侍女在帳內伺候她為老太妃撿佛豆,給老人家念增福增壽經。偏賽哈萊那裡就送了點心來,說是孝敬公主的。”
楚旻聞聲揚起了眉,“這誰能信?聽你說的,兩邊都勢同水火了,一個氣焰囂張得恨不能取而代之的侍妾,好端端還會送點心來?”
“她打的怕就是這個主意。”鐘淵眸色沉沉,“按照規矩,侍妾們確實應當在膳時進菜,膳後送茶果。可賽哈萊自從有了身孕,就從來沒守過這個規矩,長姐不與她在這種小事上計較。”
“那是蒙古特有的點心,摻了奶,賽哈萊愛吃,可長姐信佛,一則少用葷腥,二則也不愛奶腥卻從來不吃。當時她見了,還以為是賽哈萊又在這上頭故意找茬兒,隻是當時還在為老太妃念祈福經,不宜動怒,又怠懶應付,隨口便叫人收下了。”
點心不好放著,看著擺在那裡又礙眼。嘉成公主便隨手賞給了當時伺候的四個侍女。主子有賜,奴婢不能不領,自然是千恩萬謝地收下。
嘉成公主仁心,便叫她們在帳內吃了,省的端來端去的麻煩,冷了也更腥氣。四個侍女告罪一聲,便就著墩子吃了起來。
她們原都是土默特部出身,自然愛吃這些,平常也少能吃到主子們用的點心,便都你一塊我一塊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嘉成公主也沒在意,隻仍自己揀佛豆,正念得虔誠,卻忽然聽見福祥驚呼一聲,伸手指著後頭,聲音驚駭非常。她慌忙轉身去看,卻見四個侍女麵色青白、口吐鮮血,俱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點心有毒!
嘉成公主當時手心都涼了,鎮定了心神便急命喇嘛巴爾丹來見。巴爾丹一來,便斷言四個侍女均死於毒殺。
這下可還了得!謀害當朝公主,這是誅九族的罪過!
嘉成公主當下氣得臉色鐵青,一壁命人守住這四個侍女的屍體誰也不許動,又命巴爾丹也留在帳內,一壁便叫人去請駙馬納遜和賽哈萊來當麵對質。
“福祥說,當時他被納遜的人攔在外麵,不知道帳內到底發生了什麼,隻知道駙馬從帳內出來時臉色陰沉,不但沒有懲治賽哈萊,反倒命人抬走了侍女們的屍體,立即掩埋。更命人看守起公主不許出帳,嚴禁公主身邊人走動,竟把長姐囚禁了。”
說到這裡,鐘淵停了下來,看向楚旻。
楚旻聽得屏住了呼吸,聽得鐘淵停了還不住地催促道:“後來呢?福祥怎麼能逃脫的?”
鐘淵不由失笑,他設想了多種可能情形,原本還以為楚旻聽了這明顯跟納遜脫不了乾係的真情,會權衡利弊,會斟酌楚家和蒙古諸族的關係,會猶豫不決,會回去跟楚晏商量……種種可能都想到了,就是偏偏沒想到她像是聽說書先生講古似的,還催起來了。
“後來就乏善可陳。”鐘淵學著楚旻方才的樣子攤了攤手,“看守總不能時時刻刻盯著,福祥又有幾分機靈,便趁著換值時逃了出來,一路走一路問,逃難似的這才到了圍場。”
楚旻還有意猶未儘之感,這才像是當年她看到的裡描寫過的宅鬥宮鬥了,她晃了晃頭,才覺得自己這樣不尊重,忙出聲道歉。鐘淵卻含笑道:“無礙,當時我自己聽時,也覺得荒謬,倒仿佛是戲文似的。”
楚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正色道:“雖如此說,可福祥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還是要仔細斟酌。”怕鐘淵覺得她懷疑而不快,楚旻忙又道:“我並不是疑心福祥忠心,隻是到底是他一麵之詞,其中難免有疏漏,往往事情就是因為這從個人角度上看來一點半點的疏漏而出了岔子。”
“這不是頑的,我還是想弄得清楚些。”
鐘淵頷首道:“旻兒正同我想得一樣。因而聽了福祥所言,我也並沒有立即信了,當時一是先派人去了土默特部,另外便叫戴觀查刑部的密折。”
“查密折要看時機,戴觀謹慎小心,等了幾日才等到機會,悄悄把折子遞出來給我看了一回。”
“雖然看的時間很短,但我便自吹一句過目不忘,”鐘淵耐心道,“那上頭的承奏,我幾乎都背了下來。雖然用詞更含蓄,但跟福祥所言確實是一回事。”
“福祥和刑部的人沒有串供的可能……”楚旻下意識地抓著桌角,皺眉道,“那此事便是真的了。”
下毒謀害公主,還是駙馬下的毒,這簡直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