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跟我長姐年頭最久,彆看她長得仿佛隻有十七八歲,實則今年已二十有六了。服侍了老太妃、母後,又到長姐身邊,最是忠心,凡有什麼事兒長姐都不瞞她,她也知道的最清楚。”
“故此她的話,我雖不敢十成十打包票確然如此,卻也有□□分信了。如今著急,隻來不及往蒙古去,可此事卻未必不能利用一番。”
在出慎親王府的路上,鐘淵和楚旻兩人並排而行,正相對無言,各自思索,鐘淵便說了這麼一段話。
楚旻因道:“除了春雨,方才那三個也都是阿姐身邊心腹罷?”
鐘淵一愣,沒想到她偏到了這邊去,但問的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遂點頭應道:“是,當年長姐出降,這四個丫頭是母後親點了放在長姐身邊的。後來的人再多,哪怕去了土默特部又有許多的蒙古侍女,長姐也隻信她們四個罷了。”
楚旻點了點頭,這才道:“嗯,我心內有個猜想,不知跟你是不是想到一處——賽哈萊小產疑點重重,根本不像是小產了又恢複,我心內反而覺得她是生產了的,隻是巴爾丹或許並不知道。”
“不像我朝子女戶籍隨父係,蒙古雖重父係一脈,母親卻也同樣重要。倘或賽哈萊所生真的是納遜期盼已久的男孩兒,他必不願自己孩子的生母是奴隸‘那可兒’之後,出身飽受詬病,日後也惹人非議。”
“或者春雨所說的那個孩子,就是當初賽哈萊所生。納遜借著行獵掩人耳目,謊稱賽哈萊小產,實際上卻將孩子產下,悄悄抱回來養在那和樂膝下。”
鐘淵笑了,他聲音都輕快起來,輕輕晃著手中的玻璃繡球燈,輕聲笑道:“我正也是這個猜測——納遜生母雖然是老成國公的側室,但出身同樣不凡,他外祖當年也是內紮薩克,隻不過早年亡故,舅舅們又都不爭氣而已。但說起母氏,一樣也是抬起頭來做人,很有幾分得意的。”
“當初太上皇給長姐擇親,納遜還不過隻是個紈絝子弟,成國公府庶子而已。宗正寺和禮部遞上來的單子中之所以寫上一個他,也是看在他母家曾顯赫過的份上。”
“那和樂既是他舅家表妹,那說來也算是貴族之後。老成國公年歲已大,就算沒有納遜的事,左不過這兩年也要去了。他一去,納遜和他的兄長都是庶子,且他娶了公主,做了盟長,他兄長出息還不如他。”
“倘或是他襲爵,那這個母親貴胄的孩子就名正言順是世子了。倘或他兄長襲爵,皇上為了安撫納遜,也為了顯示對長姐的重視,必定會給一個爵位,長姐無子,這個庶長子至少要給一個男爵,再等日後還要再加恩。”
“如果沒有福祥拚死進京,將長姐被下毒遭軟禁一事捅出來,納遜的打算就真的成功了。”鐘淵譏諷一笑,“這不能不算是一步妙棋。可惜……功虧一簣罷了。”
楚旻初時隻是默默聽著而已,等出了慎親王府坐上馬車,鐘淵隔窗細細叮囑,囑咐她路上留神,聲音溫和得能掐出水來,“雖天還不算太冷,可我見你這車馬也不曾套上氈套,路上少不得進風,裹得嚴實些……”
說了仍不放心,索性脫了身上大氅著人遞進去,“再披上這個,暖和。”
楚旻笑眯眯地趴在窗戶上,打趣道:“我是坐車,你是騎馬,你還怕我冷呢!”
鐘淵笑道:“這不一樣,我慣了,不怕冷。你身子嬌弱,路上吹了風再倒下,現放著兩個病人,可讓我怎麼辦。”話一出口,鐘淵便自悔失言,未免說的太過親熱了,正要道歉,卻見眼前人雙頰泛紅,一雙眼睛晶晶發亮,不由心都劇烈地跳了起來。
楚旻聽了臉上驀地一紅,小聲嘟囔道:“誰又要你怎麼辦了,你是我的誰呢。”
鐘淵含笑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楚旻猛然間被一個俊美青年如此盯著看,真一股羞意上來,慌忙甩上窗戶,隔窗故作鎮定地道:“你看什麼呢,我要走了。”
鐘淵張了張口,還不等說話,前頭駕車的程山隔著遠聽不大清楚,隻聽見說“走了”二字,便以為是楚旻讓他動身,忙揚鞭低喝催馬揚蹄就要回府。
鐘淵看著這就要飛奔起來的馬車,一下子呆了,竟下意識跟著馬車急促促跑了起來。楚旻遙遙看見,撲哧一聲樂了出來,忙不迭地笑著叫程山,“彆走呢,再等一等。”
程山摸不著頭腦,好在他最是聽命的一個人,忙拉緊了韁繩,又停了下來。
鐘淵緊跑了兩步,微有些氣喘,這會子趴在窗前笑道:“嚇我一跳。”
楚旻笑個不住,又把窗子拉開,笑吟吟地道:“說了我要走了。你也快些回去——這早晚不能進宮了罷?”
鐘淵點了點頭,“我請了旨,為了照顧長姐便宜,這幾日都住在宮外彆院。”他遠遠指著東麵,“我十二歲封王,賜的府邸就在那裡,雖然一直不曾住進去,但宮人卻一直照例撥,如今東西都是齊全的。”
“說這麼多做什麼,誰又問你來。”楚旻彆扭地頂了一句,又覺不好意思,忙自己找補回來幾句,也囑咐鐘淵路上小心。
看著他臉上笑意愈發明顯,楚旻撐不住,啪一聲又把車窗拉上一半,揚聲笑道:“這回我是真要走了。”
鐘淵忙一把扒住車轅,懇求道:“再說一會子?”
楚旻真笑得前仰後合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看著鐘淵這樣可憐巴巴的模樣就是想笑,直把鐘淵笑得臉上掛不住,白淨的雙頰露出團團紅暈,方漸漸止住了。
兩人大眼瞪大眼,便是沒話說也都不願走,半晌還是楚旻道:“玉兒還在家等我呢,這回是真要回去了,她自己睡不好。”
鐘淵戀戀不舍地點了點頭,“我再叫兩個人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