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1 / 2)

“程山不便進內, 那些護衛也不好進來。”楚旻歪在羅漢床上,疲憊地吩咐蕙香,“你傳出去, 就說我的吩咐,叫他們在西角門附近租一套小院子, 且先就近住著。”

“不管下毒之人是誰, 沒有這院子內的人接應是成不了事兒的。即便是那幾個姨娘,不過是按著規矩白日裡要過來伺候罷了,真貼身的活兒她們也碰不到。”

“故此方才正院內伺候的丫鬟媳婦, 不管是不是咱們海州來的,都一並安頓在西角門圍房一帶,正讓程山過去守著。飯食都著人送, 隻一樣兒,不許他們出府。若是真心為主的,自然知道這時候該避嫌。洗脫了嫌疑,我還有賞錢。”

又道:“這正院內的人是不能用了,全換成我那裡的人罷。一會子去了, 叫我身邊的媽媽挑五個力壯的婆子來, 丫鬟也要幾個——止你跟蕊香怎麼也不夠。”

“大姐姐陪嫁丫頭隻有四個, 如今還剩你們兩人,跟前兒伺候是不夠的。但人也不能多了, 人多事兒就亂。”

蕙香一一應下,“奴婢記下了。”她說著從腰間摸了鑰匙出來, 奉給楚旻, “這是正院內院門、角門、正房、並各處廂房圍房的鑰匙,公主收著,以防出了岔子。”

她便放於桌上, 楚旻點了點,從裡頭抽出庫房的幾把來交還給她,“我來是為了大姐姐的安危。你們的內務,我不插手。這庫房的鑰匙,該交給誰還交給誰去。”

蕙香忙躬身應下,“還是公主周到,是奴婢想岔了。”

楚旻並未說彆的,隻輕聲道:“你自小兒跟大姐姐長起來的,名為主仆情同姊妹,連蕊香也不如你。故此還有一件最要緊的,我隻放心你一個去做——連張媽媽也彆告訴,卻也不是怕她背主,為的是她年紀大了脾氣忍不得,漏了風聲就不好了。”

“請公主吩咐,奴婢萬死不辭。”

“我思來想去,隻是不明白,大姐姐的毒是怎麼中的呢?是吃食還是用具?用具自然等一會子我的人來了,都換一套,大姐姐也要搬到東花廳內去住。”

“吃食上卻要你留神,小廚房內各色杯盞碗筷,這

半個多月食材運送仆婢,臥房內可有什麼是大姐姐病了前後新添的,或者彆的什麼跟早先有些些兒不一樣的,你都要一一記下,過來說與我。”

這些事情太雜,全交給蕙香一人不免忙不過來,楚旻想了想,又道:“這樣,彆的先不管,先把碗筷杯碟、家具用品封存了,我叫人傳信給藿香蘭香,等不了二三日,她們來了再查。你先留神著有什麼跟往常不一樣的,咱們悄悄兒來,彆打草驚蛇了。”

楚旻思慮得實在周全,蕙香唯有點頭應是而已,“公主放心,娘娘這院子裡奴婢是攬總兒的,真有什麼不同之處,留心去看了,定能發覺。”

“那就好,細心些。”

楚旻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安定公主府裡來的人住進了北府正院,四下裡圍得鐵桶一般,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北靜郡王為表關心來了幾回,都叫楚旻擋在了門外。

如此幾日,藿香蘭香來了,稟說路上都好,黛玉也快到了。楚旻便悄悄開始了清查,可心卻不全在這上頭,終究還是掛念著還昏迷著的楚星和還在路上的黛玉。

幸而不枉鐘淵冒著被天德帝發覺的風險夤夜出城送來的舉薦,魏守仁便是稱一句在世華佗也不為過。雖則口內說著總要十天半個月方好,但服藥五六日上,楚星便漸漸清醒過來。

初時隻是能醒幾個時辰,過後精神頭便慢慢好轉,食水總能多多少少進一些,至第七日上,竟能撐著談笑會子了。

“魏先生同咱們府上太醫斟酌著調配的藥膳,這些湯湯水水的,你喝了也不知能不能撐一個半個時辰的。”

楚旻沒正形兒地坐在床前的黃花梨圓背交椅上,看著蕙香小心地侍奉湯藥,懶懶同楚星笑道:“我可是記著了,早在家裡,大姐姐最能吃的,一頓不吃幾大碗乾飯哪兒飽得了。回回不等飯點兒就先嚷餓了,跑到母妃那裡要吃的去,氣得母妃拍桌子直嚷說,這家裡哪兒是養了一群孩子,竟是一群餓嗝!”

“偏是你這個記得清楚。”楚星精神好了不少,聲氣雖還虛弱,竟也能笑著回懟幾句,“我還記著當日你瘦得什麼似的,一陣風兒就吹跑了

。母妃看得嚴,不許你吃點心,哪回不是我偷著給你藏幾顆在袖子裡。”

楚旻也笑了,當年她身子太弱,闔府上下都把她看得眼珠子似的,脾胃又弱,除了太醫定下的食譜,是不許她多吃一口的。可楚旻那時候才剛穿越,跟死命減肥似的熬了幾年,能見著古人這些精致至極的點心,哪兒還忍得住!

“當年你還是那麼小小一團,躺在床上輕易動彈不得,就這麼眼巴巴地瞧著你,叫人心軟得不成。”楚星喟歎一聲,看向楚旻的眼中是無限的懷念,自嘲道,“我倒是身子好,等閒幾個男人吃不過我,如今竟是顛了個個兒,指著你這個小丫頭照顧起我來了。”

楚旻生怕她多思,忙打岔笑道:“行了罷,你要是願意多吃誰攔著你。等過陣子冬至,我叫人往京城各大酒樓搜尋去,哪兒好吃我叫哪桌兒,保管你撐得捧著肚子走不動道兒!”

楚星被她逗得笑了起來,連聲笑得咳嗽不止,慌得蕙香蕊香忙上來拍背,半日方才止住,喘息著笑道:“你看我成了三缸飯了不成!這樣沒出息。”

這三缸飯有個緣故,其實本是個人的,卻是楚旻大哥楚昂身邊的一個隨從,名叫範三綱。其人武藝很不錯,叫了這個名兒,偏又能吃無比,據傳有一回在軍中是真吃了兩缸飯的,那日正遇上楚盛之巡視,跟將士們同吃同住。

這小子居然膽大包天,腆著臉問王爺,“您還吃不吃,不吃給小的罷?”楚盛之愕然,不禁問道:“你吃了兩缸還不夠?”

範三綱也不知是腦子缺根弦兒還是怎麼著,竟搖了搖頭,直言道:“不夠,俺能吃三缸呢!”

這事兒傳出去知道的人多了,這個諢名兒就叫起來了。

後來楚昂出去遊學,楚盛之不放心,又見著這個人忠厚老實,武藝又很不錯,便調了去楚昂身邊護衛。這才跟楚星等人熟識起來。

楚星當年曾跟這人學過幾手,範三綱為人憨厚,楚星又愛笑愛鬨,曾逗他道:“你既叫三綱,不叫三缸,那該有個兄弟叫五常才是。不然可見你這名字真是‘三缸’,三綱反倒是訛傳了。”

範三綱摸著腦

袋嘿嘿一樂,“大姑娘怎麼知道我有個兄弟叫五常?就在撫順那旮種大米呢!”

這下幾乎把眾人逗得笑岔了氣兒,楚星拍著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出來了,連聲道:“正是這樣,正是這樣!五常大米麼,沒出了格兒!”

楚星很忍著笑才撐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嚴肅道:“這名兒真是極好,跟我的一樣好——幸而我爹給我起名叫楚星,那要是叫楚不行,可就不成了!你這名兒也是一樣的。”

這是往日兄弟姊妹間笑語,今日說出來卻是彆一番酸楚意味,楚旻禁不住偷偷轉了轉頭,拭過淚水,方作笑顏道:“大姐姐想起他來了,這可是巧了——明年春開恩科,大哥哥要來進京赴試呢。必是要帶著範三綱來的,姐姐再去看看,到時候問著他,可還吃三缸飯不吃了?”

“昂藏要來?”楚星頗有些意外之情,楚昂字昂藏,取“昂藏七尺”之意,家中除了楚星卻少人稱呼他的字,自楚星出嫁,楚盛之和王妃稱作“昂兒”,楚旻和楚晏俱以兄長呼之,家中便再沒有人這樣叫過楚昂了。

今日楚旻一聽還有些愣怔,過了會子才笑道:“是——許久不曾聽見大哥的字了,竟怔了會子,傳出去非叫人笑話不可。”

楚星沒理她,隻是歎了口氣,“何苦呢,為了我又這樣興師動眾。母妃又要憂心了。”

楚旻知道前來應試這樣的借口瞞不過她,苦笑道:“大姐姐總是這樣忍著,處處溫良賢淑,當初嫁來京城,叫你帶護衛,你不帶,叫你帶陪嫁,你隻帶了八戶,生怕有哪處不合規矩,被言官抓住了把柄以此攻訐父親——殊不知就是這樣才更叫人擔心。”

“隻要父王鎮守海州一日,皇上案前彈劾的奏章就不會少;隻要楚家手握重兵一天,朝上忌憚就不會消失——又跟大姐姐有什麼乾係呢?難道真要咱們家解甲歸田,閉門種田麼?真有那一日,咱們全家就到了該死的時候了!”

“即便你溫良恭儉讓,處處謹慎,堪稱命婦表率,也隻會叫人忌憚罷了。便是沒有錯,硬挑也要挑出個錯兒來。”

“這些話原不該我這個做

妹妹的說,大姐姐自己也不會不明白。”楚旻垂著眼,不叫楚星看見自己臉上劃過的淚珠,聲音中卻還是忍不住帶出了哽咽,“我就是不明白,當年我那個意氣風發不讓須眉的大姐姐,去哪兒了!”

“旻兒……”楚星動容,枯瘦的手伸了出去幾欲撫上楚旻的發髻,卻又自己停住了,眼中亦是滾下淚來,“我……”

“是我失態了,大姐姐好生歇著罷。”楚旻匆匆扔下一句,狼狽地一把推開了交椅,徑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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