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旻在瀟湘館設宴, 預備菜蔬的卻是公主府內小廚房。搬進來時,因公主府小廚房離著瀟湘館相距甚遠,冬日來往運送不免涼了菜, 便跟賈母處通融了,在園子內啟了未用的屋子改作廚房。
已用了幾日, 卻都是尋常使用, 今日卻是頭一回備宴,不由得廚房內主事的婆子就有幾分緊張。
眼瞧著諸般菜蔬都送了上去,管事媳婦王忠家的忙親自端著一個桃型黃楊點漆大捧盒跟了過來。
廊下是茗香打頭, 兩溜十來個小丫鬟恭敬垂手侍立,在送進去之前,茗香把捧盒都一一打開了驗看過無虞, 方點頭另使後頭的小丫鬟捧著入內。
王忠家的看著點心送了進去,忙悄悄拉了茗香一把,賠笑道:“姑娘可看著裡頭主子吃著怎麼樣呢?可有什麼不順心的地兒,您說了我也好改了。”
茗香笑道:“媽媽做了多少年的膳食了,今日怎麼忐忑起來。還過來問一聲——裡頭都好, 聽著這裡姑娘們讚不絕口呢。”
王忠家的鬆了口氣, 這才笑道:“這不是才搬了來, 新鍋新灶的家夥什兒都不趁手,怕公主吃著不順口。原先家常在王府, 娘娘給公主預備的那都是精致肴饌,如今倉促一時做不到。”
茗香笑著叫她寬心, “各處都很好, 媽媽不必多心——”正說著,送菜的小丫頭魚貫而出,葵香跟著退了出來, 茗香忙探頭往內看了幾眼,回身悄聲道:“不跟您說了,我進去伺候了。”
王忠家的點頭不迭,趕緊退後幾步走了,省的開了房門不防被裡頭看見。
茗香進內,便換了葵香在外頭守著支應,以防有什麼使喚。
旁邊榮府跟來的丫鬟婆子忙上來笑道:“姑娘在裡頭站了這麼會子,想來腿都酸了,我們預備了乾淨坐褥,都是新做的,姑娘快坐了歇歇腳。”
這正是裡頭差事也沒了,葵香站了半日腿腳發麻,笑著道一聲謝,便在門前石階上坐了。
有婆子送了茶上來,悄悄笑道:“這也是好茶,雖是我們拿來的,可平日都
是伺候姑娘們喝的。外頭不比裡頭暖,您拿著暖手也是好的。”
葵香忙接了,便道謝,“多謝你們想的周道。”
因眾人悄悄過來閒話笑道:“姑娘不愧是公主娘娘身邊的,這會子了也不鬆懈。如今席上都沒什麼事情了,您還不找個地兒歇著去?”
葵香也悄聲笑道:“你們有所不知,如今裡頭雖都沒什麼事情,可過一會子也不一定。總不能叫主子等著——譬如等些時候主子吃酒多了,一時嫌身上東西累贅了,或者取下來也是有的,那簪子手鐲,項圈戒指,一時混在哪處找不著了,豈不是大事。”
有個婆子笑道:“怪道說貴府上不一樣,果然處處都想著了。其實叫我說,不管丟在哪兒總歸在這屋子裡頭,找也是能找見的。”
葵香笑道:“雖能找見,可是找時擔驚受怕的,能免則免了——就說公主今兒身上戴的那套,鴿血紅的寶石,上等工匠手藝,隨便敲塊兒角兒來都夠人吃一輩子了,若是一時不在眼裡要找去,咱們可不嚇得不行麼。”
有小丫頭笑道:“尋常也見奶奶姑娘們首飾,公主這套格外貴重罷?”
葵香點頭,“那是自然。這套紅寶石的頭麵,便是宮裡也不見得有的。當初王貴妃娘娘妝奩裡頭有一個一樣成色的紅寶石簪子,皇上賞的,還寶貝得不得了呢。公主這可是一套的,說句價值連城不為過,就是這一套才難得,宮裡也湊不齊。我們公主平日也不戴這個。若是分開了,或者少了一樣兒,那可叫人心疼死。”
眾人聽了都嘖嘖稱奇,一時都悔適才沒有仔細瞧瞧,回頭也好跟人吹噓。
卻說茗香貼牆根兒進了暖閣,屏息靜聽,正聽見楚旻說起看過薛家遞的帖子。
寶釵臉上微微酡紅,不好意思道:“不想您竟看見過拜帖。”
楚旻微微一笑,飲了口酒,才道:“我在家中常替父王處置些零散小事,軍中家裡或者有什麼突然之事,也曾看得。是以才看見了你們家的帖子,隻是沒見罷了。”
“是給你兄長求情的帖子罷?”楚旻
挾了一筷子菜,不緊不慢地道,“還有知府並金陵來的保書,隻是叫我駁回去了。令兄牽涉到私通倭寇、走私蔗糖,靠一封拜帖就像撈人出來,我卻是不肯的。”
此言一出,滿座皆靜,饒是寶釵也撐不住臉上通紅,半晌才勉強笑道:“原是誤會,後來也查清了,卻是家中下人瞞著哥哥做的醜事。”
楚旻笑了笑,“這個我自然也聽見了。家兄主理此事,查清真涉及此事的,該下獄的下獄,該處決的處決。既然令兄放了出來,不過受了一番懲戒而已,小懲大誡,也是足夠了。”
寶釵此時唯有訥訥稱是而已。
李紈忙出來打圓場,盛讚一番席上菜色,又笑道:“這西瓜盅裡頭的鴨子實在彆致,這個時節還能有西瓜也實在是難得了。”
楚旻笑道:“倒也不算多難得。京郊有專門的暖房子,即便是在冬日,也能有夏日果品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