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灑下朦朧的光暈。
關閉光屏之後, 林思明把扣得整齊筆挺的襯衣袖口搭在書桌邊緣,望著窗外的夜空沉吟了很久,然後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他側眸望向雲悠悠, 眼睛印著月色,顯得清冷薄情。
“哥哥,”她弱弱地嘀咕,“你和聞澤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林思明沉默片刻, 笑起來,眼睛亮晶晶:“是啊。他是最棒的天才, 為人正直,擁有強大的意誌和能力, 未來成就不可限量。這些年, 我一直為他驕傲。”
雲悠悠眨了眨眼睛。她發現哥哥在說起聞澤的時候, 欣賞和愉悅從心裡淌到了臉上, 整張臉都發著光。
她動了動嘴唇。
“他為我做過許多事。”林思明露出了感慨懷念的神情, “為我忤逆他的父親,為我違憲, 為我以一敵萬。他是一位值得以命相托的朋友。”
那為什麼還要傷害聞澤呢?雖然他很討厭……雲悠悠這樣想著, 沒敢問。
“隻可惜,命運無常。”林思明低頭笑了笑,起身,走回臥房。
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尖酸酸地顫一下、又顫一下。
*
休養了幾天之後, 雲悠悠可以獨立使用普通沐浴器洗澡了。
郊區水壓不夠,花灑噴吐的水珠綿軟軟、細溜溜。她用了小小一捧清潔泡沫,結果遲遲漂洗不乾淨,差點兒把自己累暈在浴室。
洗一個澡, 脫一層皮。
雲悠悠:“……”
突然有一點點懷念竹浴所那個強勁的噴霧。
林思明微笑著守在浴室門外,手裡拎著細細的鎖鏈,等她出來。
“以後兩天洗一次可以嗎?”他很抱歉地說,“郊區供能不太好,每天都洗恐怕熱水不夠。”
兩天脫一次皮?!
雲悠悠趕緊回答:“我整天躺著不動,也不出門,其實一點兒都不臟。我覺得一周洗兩次就足夠啦!”
“委屈你了。”林思明歎息,“悠悠真是個體貼的好姑娘。”
雲悠悠:“……”十分心虛。
她其實就是懶。
接下來的日子,每天都像是複製粘貼出來的。
林思明出門之前會看看雲悠悠,向她道一句早安。下午5至6點回來,給她帶營養液。從6點到入夜,他會持續使用那台屏幕巨大的計算機,做一些雲悠悠完全看不懂的研究。結束工作之後,他會看一看她的狀態,和她簡單地閒聊,幫助她放鬆精神。
周末他去實驗室,時間與平時同步。
每隔一至二周,他會和那個電子音聯絡,談一下雙邊的研究進度。
雲悠悠陸續拚湊出一個事件輪廓。
十多年前,哥哥的家族在綠林進行磁場乾涉實驗的時候,儀器無意中捕捉到了一個極其強大的“星魂”。在對它進行了長達數年的研究分析之後,他們發現了一個十分驚人、足以顛覆帝國當今政治經濟體係的重大秘密。
因為這個秘密,哥哥的家族在五年前覆滅。
家破人亡之後,林思明哥哥撐過了殘忍的磁場改造,與那個“星魂”達成了某種契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與它共振、使用它的力量。如今這些研究,都是為了進一步加深哥哥與“星魂”的融合,準備籌謀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正因為如此,哥哥成為了家族複仇的唯一希望。
誰阻攔在複仇的道路上,誰就必須死。
雲悠悠想起了礦道政-治家們談論過“林德家族謀逆案”,她記得聞澤稱呼哥哥為“西蒙”。
所以哥哥的真名是西蒙·林德嗎?
如果哥哥是這樣的大人物,那麼聞澤……也是大貴族子弟啊!
*
一成不變的時光流逝得特彆快,轉眼就過了冬天。
日複一日的陪伴和投喂,讓雲悠悠和林思明的關係變得親近了很多。
他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工作間歇總要確認一下她的狀態,偶爾還會抬手揉揉她的腦袋,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那樣。
他把她腳踝上的鎖鏈續得很長,方便她在整個房間自由活動。
他還特意到星網上搜索了“花季少年追劇TOP10”,給她下載了一大堆青春疼痛和豪門狗血愛情劇,放在那台屏幕巨大的計算機上,並為她開放觀影權限。
雲悠悠就這樣被養成了一條混吃等死的安逸鹹魚。
她和哥哥幾乎無話不談,隻有“聞澤”這個名字是唯一的禁區。
哥哥始終收著她的光腦,讓它長期處於關機狀態。她一直沒有機會改掉聞澤討厭鬼私自給她設置的昵稱和頭像,也沒有機會把他從好友列表刪除,這讓她頗有一點耿耿於懷。
翻過年關,距離她的生日就越來越近了。
雲悠悠最近總是容易發呆,眼睛看著屏幕,腦子不知道飛到了哪裡,連林思明的破爛星空車開進院子也沒有聽見。
林思明推開門,看見女孩小小的身體窩在藤椅裡麵,看起來十分寂寞。
“在想什麼?”
身後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雲悠悠一跳。
她回過頭,看到哥哥笑吟吟地看著她,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夠看透人心,卻什麼也不說。
她莫名有一點心虛,眼珠轉了轉,找了一個全民都會關心的話題:“在想對蟲族的戰爭。不知道帝**隊有沒有成功把它們趕出M星域。”
“啊……”林思明抬起眼皮,望向窗外遙遠的天空,“有聞澤在,應該快了。”
她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
乍然聽到,心臟不禁錯跳了兩拍。
她慢吞吞地把眼睛轉向一邊,輕輕撇著唇角,用不以為然的語氣說:“那也是英雄將士們的功勞!和他有什麼關係。”
林思明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溫和縱容,帶著點對小孩子的寵溺。
他說:“他就是最傑出的英雄啊。”
他笑著走近,抬手揉亂了她的頭發。
雲悠悠忽然想起了聞澤的手。那個家夥粗魯野蠻,手又大又硬,不像哥哥這麼溫柔。
哥哥的手指是軟的,很有韌性。
“悠悠。”林思明歎息著說道,“正邪不兩立,我和聞澤注定隻能是敵人。他正,我邪。你可以選擇棄暗投明,投奔他。”
雲悠悠急忙搖頭:“哥哥,我是地下的苔蘚,本來早就死掉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我,”她吸了吸氣,握住自己的小拳頭,斬釘截鐵地說,“我也是黑暗陣營的一員!”
林思明被她逗笑:“噗嗤。傻瓜。”
“可是哥哥,”她把腦袋垂了下去,“親手傷害自己的好朋友,一定會讓你非常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