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心中多少反複掙紮,已經睡著的綏帝不得而知,倒是她後來無法再維持筆挺的脊背,身形一點點放鬆下來,最終不可避免地靠在了綏帝身前。
緊張得太久了,心神也會疲憊,南音極力想通過默念經書來保持清醒的腦袋開始困頓,上下眼皮合住,慢慢的,還是跟著徹底閉上了眼。
這樣迫不得已的入眠自是不怎麼安穩,向來平靜悠然的自我天地突然闖入了他人氣息,不僅在她清醒時時時刻刻提醒,在夢中更是處處彰顯著它的存在感。
霸道得令人無所適從。
……
燭淚暈出靜夜的光,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夢境溢出,以至指腹的濕潤感都十分明顯,叫初初睜眼的南音動了動手指。
“嗚……”低低的鳴叫乞憐般可愛,雪白的小狗趴在榻邊,邊舔著她的手,邊不停搖尾巴,想來已經這樣等很久了。
“喧喧?”南音露出笑容輕撫了把它,得到更加興奮的歡叫。
“叫你安靜些,娘子還沒醒呢,吵著她可……”琥珀邊嘟噥邊往裡來,對上她睜開的眼驚喜道,“娘子醒啦,婢還在想要怎麼叫你起來吃東西呢,不然半夜可要餓醒。”
南音坐起身,四周又是陌生的場景,和鸞儀宮側殿並不相同,“這是哪兒?”
“這兒是永延軒,全總管給安排的。”琥珀道,“說是一直住在鸞儀宮側殿不好,陛下就讓人收拾了棟單獨的小樓,離太後娘娘的鸞儀宮和陛下寢宮都近,往宮裡哪處走都方便。”
“我是怎麼來的?”
琥珀噢一聲,道:“娘子先前睡著了,是陛下派禦輦送回來的,然後婢給娘子抱上的榻,怎麼了嗎?”
南音搖頭,“無事。”
琥珀不疑有他,高興道:“全總管說,陛下明言娘子可以在宮中隨意居住,多久都可以,就算眼疾治好了,也依然沒有拘束。”
得知她醒來的消息,侍女們魚貫而入,擺膳、更衣、洗漱,服侍得周到有序。南音發現這其中沒有了熟悉的麵孔,一問才知又是全英那兒重新撥的。
紫檀輕柔地打理她的長發,邊道:“江太醫還有兩日才回長安,提前接娘子進宮,好像是說先著太醫院的其他太醫為娘子會診,看是否能有其他辦法,也好做個預案。”
南音說好,決定將今日先生的反常按捺在心底。
這種突然踏過了某種邊界的舉動,讓她陌生之餘,還生出了下意識想要逃避的膽怯。
等待的日子並不十分難捱,除卻太後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見她外,在江盛回長安的前兩日,南音都在接受不同太醫的看診。他們不會金篦術,也想不出更有效的方法,便教她如何調養雙目,以讓它達到最佳接受金篦術的狀態。
綏帝依舊很忙,但都會撥時間往永延軒這兒走一趟,或是和南音一起用頓飯,或是讓她陪著默然下棋。永延軒的人對此都好像很習慣,一絲議論都沒有。
這兒和鸞儀宮不同便是,規矩不用再聽著太後那邊,而是給予了南音最大的自由,甚至允她和好友日日在宮廷內外傳信往來。
鄭瓔不知從哪兒得知這個消息,立刻便寫了封信,先調侃她“聖寵”深重,而後道,陛下將今年春闈的日子也提前了,已經昭告天下,一月底就要考試。
一月份的天兒太寒了,如果依舊在廊下考試,容易凍得手腳發顫,她很擔心相如端到時候會受影響,因此也十分緊張。
春闈——南音想到,兄長慕致遠也會參加這次的春闈,他為此做了許多準備,和雲氏的親近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不知他是否能夠如願。
“怎不讓人代讀?”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南音下意識起身,“先生。”
她解釋道:“方才是讓人讀來聽的,隻是拿起多看了眼。”
“嗯,不必行禮。”綏帝高而挺拔,寬闊的視野令他在一開始就掃到了信上的幾句話,“你的同胞兄長也會參加這次春闈。”
南音頷首,聽綏帝問她,“你可希望他考中?”
不是“你覺得他能考中嗎?”也不是問“他平日學問如何?”,而是“你可希望”。
這樣微妙又帶著某種偏愛的話語,讓南音保持了兩息的沉默,而後才道:“春闈是為朝廷選出有能之士,才華品德無一不可缺。無論阿兄中與不中,憑的都是他自身本事,結果並非我一己願力所能改變。”
她避開了這個回答,綏帝也沒有多說甚麼,屈身提起了在他腳邊不停打轉的小狗,骨節分明的手捏住小狗的後脖頸,被完全掌控的感覺讓向來活潑的小東西嚶嚶兩聲,竟連腿也不敢蹬了。
“先生。”南音忍不住出聲,“它很怕高。”
對小動物,她總有種特殊的愛護,比麵對人要溫柔得多。
綏帝聞言,沒有放開喧喧,而是問她,“你呢?”
“甚麼?”
“你也畏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