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2 / 2)

春心燎原 鬆下有鶴 9526 字 10個月前

“安安多大了?”

“四歲。”秋均羞澀道,“我小產過三次才有的他,平日裡不敢離身照顧,把他養得比較內斂,叫娘娘笑話了。”

“無事,這孩子內秀。”南音道,“世上也沒有規定說男孩兒必須活潑好動。”

秋均感激地看她,愈發覺得這位皇後心腸好。反正,比府中那位對外人滿臉笑容,對她卻冷淡高傲的王妃好相處得多。

“娘娘——”侍女在外喚人,幾步入內,“陛下去了椒房宮。”

南音適時起身,“陛下恐是有事尋我,秋均,我得先走了。”

秋均忙送人至梧桐軒大門前,遙望人走了許久,直到身影在視線中轉淡,才回身。心中不由歆羨:皇後娘娘和陛下,感情可真好啊。

煙霞在空中揮灑出道道濃墨,深深淺淺堆積,景致奇美。南音順著一路的霞光回椒房宮,剛下厭翟車便看到了綏帝身影。

他籠在這奇麗的景觀下,麵容模糊了,僅剩下高大的身軀,袍角的五爪金龍活過來般,張牙舞爪欲乎登天。

南音覺得這一刻的他尤其冷,仿若高高在上的神祇,漠然俯瞰眾生。

“先生。”她下意識出聲。

神祇轉身,麵上有了溫度,朝她伸出手來。

“這幾日該少走動。”綏帝對她道。

“沒怎麼走,出行都有車駕呢。”挽著他,南音踩過煙霞,入殿。

左右儘退後,南音立刻把紫玉花之事告訴了綏帝,輕聲詢問,“既然康王如今沒有紫玉花傍身,那……”

“再等等,等五日後,官員進京述職,西突厥朝見。”綏帝說,“他應該忍不住了。”

“嗯……”南音慢慢地應聲,仰眸看綏帝神態,忽然抬手抱去,靠在他胸前。

綏帝微怔,“怎麼,哪兒不舒服?”

搖搖頭,南音小聲地說:“隻是覺得,能遇見先生當真幸運。”

“能夠把紫玉花這等重要的東西給秋均所出之子,他們母子在康王心中的地位,定比任何人都重要。”南音勾著綏帝腰帶,“但秋均的存在,卻少有人知。她甚至仍習慣把自己當成奴仆,不敢在人前大聲說話。在封地的王府中,除卻吃穿不愁,幾乎無人把他們母子當回事。”

“我與秋均,其實頗為相似。雖然我並非賣身的奴婢,但與先生相比,仍不過螻蟻,倘若先生也像康王那般待我,我也沒有拒絕的資格。”

綏帝欲開口,被南音笑容止住,“當然,先生待我珍之重之,我亦不會自輕自賤,隻是為秋均惋惜罷了。”

秋均曾想過離開康王,可惜她不能。雖然她說得閃爍其詞,但南音推測得出,她三次小產必定都是因為康王,對安安護得那麼緊,不止是這個孩子來之不易,恐怕更是怕康王傷害他。康王愛秋均,卻禁錮她、傷害她、打壓她,讓她眼中毫無光芒。提起康王時,她眼中沒有任何對心愛之人的感情,反而是膽怯、退縮。

聽聞南音要將她留在皇宮時,她答應得迫不及待,仿佛為有機會離開康王而鬆了口氣。

久病之人都容易心性大變,何況是天生尊貴卻又生來身體有疾的人。南音本以為,康王心誌非凡,才能保持溫潤如玉。

如今看來,是秋均讓他有了發泄的途徑,才使他能在人前保持淡然。

“她可以利用。”南音道,“但如非必要,我還是希望沒有用到她的機會。”

“也許有,也許不會。”綏帝沒有給肯定的答複,“看康王是否能沉住氣。”

如果過於沉得住氣,既然知道了他這個弱點,綏帝難免要用其來激一激。

這是自然。

南音沒甚麼胃口,未用晚膳,在淨房擦洗了遍,便上榻抱著綏帝。

蜷縮在綏帝懷裡,她顯得嬌嬌小小,娃娃般,能夠被他輕易裹住。

“先生何時對我動的心?”靜靜聽了會兒心跳,南音突然問。

綏帝身體明顯僵住,有片刻沉默,含糊說忘了。

“是初次,對嗎?”南音眨眨眼,“不然,先生後來怎會為我剝了一路的板栗?”

她續道:“先生不知,那板栗已經涼透了,好在甜得很,我到第二日才吃完,險些因此鬨肚子。”

綏帝微微皺眉。

“說起來,剝板栗的殼呢?我當時都未見先生丟過。”

“衣袖中有暗袋。”

南音恍然,怪不得她當時一點都沒察覺,接回一袋光溜溜的板栗肉,還好奇許久。

想到綏帝麵無表情邊剝板栗,邊將殼丟到自己衣袖中的情形,南音忍俊不禁,那畫麵實在和先生不符。

她稍稍鬆開手,身體往上,撐在綏帝胸前,與他麵對麵,“那先生想知道,我是何時動心的嗎?”

綏帝想說一見鐘情,但也知不可能,於是依舊沉默,等待南音給答案。

狡猾的做法讓她略有不滿,“其實……應當是在先生說,無需我當一個賢後之時。”

如此之晚。輪到綏帝不滿了。

南音卻悶在他胸前噗嗤嗤地笑,“先生也要想想,換做你是我,孤零零被親人冷落十餘年,突然有個位高權重的貴人道心悅於我,要娶我為妻,我當如何想?受寵若驚,還是欣喜若狂?先生是恩師,我敬之畏之,唯獨不敢愛慕。大婚時,母後教導了我一番話,我本已做足當賢內助的準備,給先生打理後宮,納後宮三千……”

越說,綏帝眉頭越皺成一個川字,“我何時說過要納妃?”

他眼中根本沒有進過其他女子,從始至終都無,為何南音從前會一直認為他將有後宮三千?

南音終於忍不住了,好生笑了會兒,才道:“方才那些,都是騙先生的。早在我得藥癮,先生問我,是要取藥,還是憑自身戒藥癮時——”

那時,她便感到心中對綏帝的感情有甚麼不同了。因從小到大,沒有人給過她選擇,更不會告訴她,無論她選那條路,都會得到最有力的支持。

像是一柄鋒利無匹的劍劃破寒冰,南音其實整個人,都已呆住了。

隻是當時她太過自卑、膽怯,根本不敢去妄想。

大婚前,鄭瓔委婉地告訴她後宮爭鬥之事,大伯母勸她早日誕下皇子在宮中立足,那些世家夫人們看過來的眼光無一不透著輕視……

可是先生一次又一次地扶著她的雙肩,站在她身後,堅定地告訴她,他的心意。

他如果隻是中意她的皮相,完全沒有必要做這麼多,大可以將她丟進後宮,當個可以隨意拿捏的玩寵。

南音先是學會了如何當好一個皇後,而後才慢慢懂得,如何做他的妻。

相信他,更相信自己。這便是她在他身邊,學會的事。

話本中,亦有不少位高權重之人看中一個卑微小娘子,強取豪奪一番,占據了女子身心,最終美好團圓的故事。

南音本以為,自己和先生也會是如此,她最終會被先生、被權勢所馴服。

但先生讓她明白,人不該被馴服。

被馴服了的,也不能再稱之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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