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昂然不懼,“我所言,為陛下,為百官,為黎民,為大綏,獨獨不為自己!隻要陛下願正視所犯罪行,洗心革麵,縱然我楊若一死,又有何妨?”
“放你娘的狗屁!”第二個起身破口大罵的,是曾經頂撞綏帝,寧願挨板子也不肯認錯的禦史鐘勤,“你就是死也休想給陛下潑一身糞水!”
綏帝皺眉,屎尿屁的,這鐘勤真是不雅。
南音極力忍住想笑的衝動,鐘禦史在朝堂上可是個出了名難啃的硬骨頭。綏帝做那些事時,沒少接過他的折子,沒想到跳起來維護天子的也是他。
“陛下行事雖然霸道,有時強勢些,但向來講究證據。當初盧家犯的種種罪行,哪條沒有給出證據?貪財?你夜裡鑽陛下的被窩,聽到他說把剩下一半的銀子都藏進自己私庫還是怎的?屠弟,我呸!當初妖妃惑主,四皇子鬥大的字不識幾個,還敢織羅罪名汙蔑陛下,意圖讓先帝處死陛下,這樣的弟弟,換了老夫也要先殺個乾淨再說!謀父之說更是無稽之談,先帝駕崩時陛下遠在觀中,身邊僅有妖妃及其親信侍奉,當初若非英國公、崔氏一乾人等穩住朝綱,不待陛下歸來,江山就已被妖妃及其子竊取了!誅忠,嗬,老夫當初就差指著陛下的鼻子罵他,陛下都未動殺心,隻行了杖責,被皇後一勸,最後也隻打了幾棍而已。陛下和皇後都賢明至此,這誅忠的罪名不是強加還是如何?”
不料這位還會提到自己,南音莞爾,對那日的印象確實很深刻。
鐘勤緩了口氣,拿起麵前不知何人的茶一飲而儘,繼續道:“乳臭未乾的小子,聽風就是雨。在這紙上一列,說有證據你便信了?老夫說自己是你爹,你信不信?”
楊若臉色鐵青,“鐘勤,你不要仗著年紀大資曆高就胡攪蠻纏!”
“能有你這無知小兒胡攪蠻纏?”鐘勤大概也是豁出去了,或是氣得太狠,“口口聲聲說為國為民,帽子戴得高,你讀了幾本書,吃過幾口鹽?竟也敢在此大言不慚,老夫看你是有不臣之心,要聯合人謀權篡位!”
楊若臉色大變,眼裡有絲慌亂,下意識看了眼康王的方向。
橫殺出一個鐘勤,著實叫人猝不及防。在他們的設想中,由崔延年拋出這些罪名,該打得綏帝這方的人陣腳大亂,絞儘腦汁為綏帝辯解或遮掩才是。
畢竟,除了謀父那一條,其他可都是綏帝切切實實做過的事啊。
怎麼到鐘勤嘴裡,竟成了理所當然,還反咬他們一口。
如今綏帝絲毫未亂,氣定神閒,和他們預想的場景大為不同。
高居首位看這場鬨劇,確實看得很滿意,比戲台子精彩得多。若非這確實是一場謀權篡位的陰謀,南音都想為他們的辯論拊掌。
楊若不成,立刻便有其他人站出來幫他說話。綏帝這邊有了鐘勤帶頭,也有人跳出來和他們爭辯。一時之間,大殿成了鬨市,所有人都在口吐飛沫,罵起來也罵得極其難聽,爹娘齊飛,完全沒有當朝大員的談吐和氣質。
康王感覺這局麵有些脫離了控製和預想,他的計劃中雖然雙方也會爆發爭吵,但絕不是現在這樣,像市井潑婦一樣對罵。
直到有一人在爭吵中忍不住吐出心聲,“似陛下這般暴戾專斷、貪財好殺,根本就沒有明君相。康王禮賢下士、心憂天下,絕不會濫殺無辜,若陛下當真為天下百姓著想,就該主動退位讓賢,讓康王繼位!”
這話一出,宛如給大殿施下寂靜的法術,陡然沒了聲音。
不少人看著說話的那名官員,臉上都流露出“你小子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的神情。
事已至此,都提到了自己,康王不得不站起身,一副謙虛的神色,“諸位對本王的讚許,本王真是受之有愧。”
韓臨哼一聲,“我看康王坦然得很,哪有愧?”
康王包容地看他,“世子果然年輕氣盛,恐怕對我有許多誤會。”
到了這個地步,他說話仍然很謹慎,滴水不漏,完全是被無辜波及的姿態,沒有表露任何野心。
韓臨最是不吃這套,指著那些方才譴責綏帝的官員,“照這麼說,康王爺還是聖人轉世,待在封地多年,遠在千裡之外都讓這些人感受到了你有明君之相,為你折服,如今竟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幫你去奪皇位了?這要不是天皇老子托夢告示,真是沒法兒解釋啊。”
韓臨的話聽著吊兒郎當,實則直接撕破了康王平和的假象,意指他這些年來一直有篡位之心,私下勾結朝官,為的便是這一天。
康王微笑不變,“這個本王是真不清楚,倘若世子非要這麼說,也實在是無從辯解。”
“王爺何須和這小兒爭辯!我等願擁護王爺,是因當今倒行逆施,屢屢迫害忠臣良將,以致朝堂上下人心惶惶。為免大綏數百年基業葬送,我等甘願做這大逆不道之事,隻圖為我朝謀一位明主!”
“當初先帝驟然駕崩,若非王爺遠在千裡之外,如今坐在這龍椅上的是誰還未可知。要知道,當初先帝可有數次親口說,如果不是王爺有腿疾,這千秋基業,定會傳給王爺你啊!王爺,你就不要再念著君臣兄弟了,這可是先帝遺願!”
康王似被說動,露出動容的神色,半晌唉了一聲,“有件事,我本想今生抱著它入土,奈何今日形勢……唉,當初父皇駕崩前,曾傳信給我,讓我趕回京城。當時我尚不知是何事,因路途遙遠,接到信已耽擱了半月,等到再回長安……一切都塵埃落定。”
立刻有人喜道:“還能是何事,定是先帝有感天不假年,想傳王爺回京商議易儲之事啊。當初太子已被先帝遣去了道觀,本就不是先帝屬意的繼承人。王爺,你才是先帝選中的下一任國主啊!”
這聲一出,立刻有數十人附和,紛紛應是,“先帝未雨綢繆,早料到當初的太子不適合為君,所以才把人遣去了道觀。如今王爺腿疾已經治好,再無不適為君的理由,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話語中已經認定了,綏帝這個位置是僥幸得來,現在真相大白,該退位給康王了。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本來不該卡在這,該寫完高潮部分的,但是今晚臨時通知加班,隻寫了這麼多。
這段寫得比較細,明天保證結束。麼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