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9日,劉逞主持購買了一批一千四百噸低於國家標準的低合金結構鋼,涉案金額980萬元,這批鋼材原本要投入到新港的項目裡,因為董事長采用了招標模式,更改了承建方,這批鋼材才被壓在了倉庫裡。今年7月9日,劉逞又和同一家公司簽訂了購買合同,這次是三千噸各種鋼材,涉案金額2000萬,但是這次的合同總公司一直沒有過批。”
能在業內屹立幾十年換到第三代繼承人,傅氏集團內部還是有高效的一麵的,才兩天的時間,內部的質檢監督部門就把這一批不合格鋼材的來龍去脈查的一清二楚。
幾個人偷偷看向坐在一旁不說話的年輕女人,雖然這個女人這兩天一直坐著不動隻在那看那本書,或者偶爾打個電話處理公務,可沒人敢小看她。
畢竟她的身後還有傅氏集團的現任董事長傅南商。
“楚秘書,你看,這事也算是查清了。”
隻看見女人放下了手裡的書,認認真真地看完了文件,麵無表情地說:“報警,讓警察來抓人。”
一位主管看看左右,笑著說,“忙了大半天,大家也都餓了,楚秘書,不如我們先吃飯……”
“對對對。”天津分公司的經理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水。
有人沒說話。
更多的人開始笑著附和:“我也覺得可以先吃飯,這事情已經查出來了,剩下的就簡單了。”
“我早聽說天津這邊有種魚挺好吃……”
“噠。”是手指彈在紙頁上的聲音。
像是一滴水落在了池裡,漣漪漸漸向四周散去。
熱熱鬨鬨要吃飯的氛圍像是被什麼給凍了一下。
“噠。”又是一聲,紙頁發出了尖銳的脆響聲。
即使是說話聲音最高的那幾個人,也漸漸安靜下來。
“噠!”
尬笑聲終於無以為繼。
唯有活動著手指的年輕女人麵帶微笑:“職務侵占,涉案金額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涉嫌行賄受賄,數額巨大,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此時,人們終於看清了女人這兩天裡一直在看的書的名字——《刑法》。
“國有國法,公司也有公司的規定,累也累了兩天,儘快走完所有的流程才對得起大家的付出。孫總經理,你是天津地區的負責人,有經驗,我年輕,一直做的又是流程環節,可能有些呆板,您覺得我說的對麼?”
輕輕地,楚上青將《刑法》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鴉雀無聲。
劉逞姓劉,他父親也是傅氏元老,再往深一點說,現在的董事長傅南商回到傅氏才三年,在傅氏龐大的派係根係裡根本淺薄到不值一提。
這些人能坐到高位,身後要麼是背靠了某個派係,要麼是在關係戶之間左右逢源。
就算真的要踩劉逞他們一派一腳,也得先看看這新董事長一派能拿出什麼籌碼來拉攏他們。
“既然各位都不餓,我就先報警了,對了,嫌疑人和證據都保護好了吧?毀壞證據也是要坐牢的。”
一開始說要吃飯的那位主管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起來,勉強笑著說:“楚秘書,既然沒有實際損失……”
楚上青微微低頭,一如她從前跟在傅南商身後的模樣,可她的身前並沒有人為她遮掩,於是她又抬起頭,看向了麵前的人心鬼蜮:
“卓南建築是什麼企業?是四十年來深耕建築行業,為人民安居、為國家建設付出了幾代人努力的良心企業,我們從事的是什麼工作?是關乎消費者安居樂業、人身安全的基礎行業,如果這些鋼材用了,真的造成了實際損失,王主管,我們在座的誰能承擔?是忙著想要去吃飯的您?還是在座哪位?又有誰還能有閒心計較自己的得失?”
卓南負責質檢工作的王主管笑著說:“楚秘書,你還是再考慮考慮比較好。劉信董事可不止是老董事長的親信,在他麵前,傅先生也得尊稱他一聲叔叔。”
將幾份合同的原本收好,楚上青拿起了手機。
如果傅南商在這,會說什麼?
大概會說:“看你這樣子,你是要尊稱彆人一聲主子?不然怎麼一副狗仗人勢的嘴臉?”
她笑了。
這時,房間大門突然打開:
“楚秘書,庫房那來了車要帶走鋼材,差不多已經去了一個小時了。”
其他人又是一陣騷動,唯獨楚上青的臉上一片安然:
“您好,這裡是天津卓南建築分公司,我們要報警……”
掛掉電話,她的臉上又是謙和穩妥的笑容:
“大家放心,從昨天開始我就陸續調了四十多輛車堵住了倉庫附近的幾個路口,百噸級的大卡車是靠近不了庫房的,劉逞職務侵占的證據會安然無恙地留在卓南的倉庫裡。”
她可是,最會做PnB的楚上青。
……
傅南商早上四點就起床打了個視頻電話。
國內的時間是下午五點,楚上青剛從警局裡出來,發絲□□澀的晚風吹得稍稍有些淩亂。
“我在回北京的路上,你呢?沒有整晚都玩遊戲吧?”
委頓在床頭,傅南商打了個哈欠:
“我是餓醒了,沒事就好,劉信給我打了快二百個電話,我沒理他,你明天休息一天,後天我就回去了。”
“我記得你的行程是六天。”
“沒意思。”傅南商這麼評價彆人一票難求的業內盛會,“百分之十的人在拋概念吹牛,百分之九十的人以為自己就是要飛上天的牛。”
眼裡多了幾分笑意,楚上青覺得自己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
“那老板你呢?”
“我?我送彆人下地。”傅南商打了個哈欠。
看著視頻裡的楚上青,他一麵很困頓,一麵又很亢奮,就像在睡眼朦朧的時候看著燈
精神很疲憊,眼裡卻因為光明而生出刺向靈魂的痛覺。
痛讓他透支著自己的專注。
卻不知道他現在是光著上半身,楚上青隻能控製自己的眼神不要往下看他的鎖骨乃至胸肌,實在很辛苦。
“老板你再睡會兒,現在晚高峰,我大概一個半小時就回家了。”
“讓老韓送你到家門口。”
“好。”
視頻卻沒掛掉。
“老板?”
屬於男人的手指鬆開,視頻通話卻沒結束,他隻是就這麼睡過去了。
留給了楚上青半張臉的睡顏,還有脖頸鎖骨和臂膀。
一萬五千公裡之外,收到了這樣的“意外禮物”,楚上青哭笑不得。
卻不舍得將視頻通話掛斷。
老韓在前麵開車。
她坐在屬於傅南商的車裡,看著傅南商不會給旁人看見的樣子。
恍惚有種錯覺,這個人她觸手可及。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錯覺,太多次,太多次,在她剛剛明白什麼喜歡的時候,她在每個擦肩而過的瞬間裡心跳怦然,以為會被他抓住手贈與這個世界,又或者,每次被他叫名字,都有要告白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