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交錯的絲線隻留出了從窗口到床的位置,其他的位置牽一發便儘數有所動作,而她撞上的正是其中一條絲線。
是毒!暗器與毒不分家,尤其是像她這種素來喜歡扮做是為人所欺負的柔弱女子的也就更喜歡用毒,她當然不會沒見識。
而這種一碰之下已經讓血液變色的劇毒絕不可能是什麼無名的毒。
但杜蓮怎麼也不會想到,居然有人前腳收了溫嵩陽送的由溫趣研製的劇毒,也沒考慮是不是當做自己的殺手鐧,後腳就已經用在了此時,為的正是讓十三凶徒絕無可能有漏網之魚。
隻劃開了一點皮膚的傷口,劇毒沁入的速度卻超乎她的想象。
那四把疾空掠過的飛刀還沒抵達她的身體,她便已經覺得自己的神思都被靜止了一般,她想喊外麵的那個幫忙可她說不出話來,也想躲開那四道流光,但隻能直愣愣地看著那四把飛刀橫穿脖頸胸口,交纏的絲線勒斷了她的呼吸。
她手中的毒蓮花墜地之前便已經被時年伸手撈了起來。
時年眼力極好自然不會錯過這毒蓮花莖稈上的細密倒刺,所以她握住了花苞與莖稈之間的安全位置,與此同時抬腳抵住了杜蓮的屍體倒地的動靜。
還未等外間的人察覺到異常,她已經將王妃的外衣解開,露出了裡麵活動輕便,袖口也足夠裝盛暗器的衣服。
杜蓮方才是如何從窗戶裡翻進來的,她現在也就是如何翻出去的。
“得手了?”這第二位刺客的扇子抵住了麵前的窗扇,聞到了風中的一點血腥味,頓覺精神暢快。
“還能不得手嗎?”時年回道。
她的話音剛落,這從上一個刺客手裡摸到的鐵蓮花已經驟然脫手發動,無數藏匿在蓮花花瓣之間的帶毒暗器隨著這鐵蓮花的炸開而朝著那另一人襲來。
機關發作產生的聲響,讓這手執陰陽扇的男人悚然一驚。
他回身開扇挑飛這漫天的毒針與小箭,原本想問的為何要偷襲他的話,在轉身看到明明聲音是杜蓮,人卻是個身著青衣的少女的時候,便吞了回去。
和他同行的那女人恐怕已經遭了她的毒手了。
他們的行動也暴露了。
但為禍這麼多年,更是歐陽穀的穀主,歐陽大此時不僅不覺得提心吊膽,反倒覺得是個有意思的考驗。
他闖蕩江湖都快有三十年了,難道還會怕這麼個年歲不大的女人不成?
他思緒轉圜也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而已,杜蓮的鐵蓮花裡的暗器確實鋪天蓋地,可他以扇為武器,正是為了招架玩暗器的同行。
暗器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比起鐵蓮花,這在暗器之後遊絲所控的飛刀,才是真讓他覺得需要全力應付的東西。
他的陰陽扇一麵寫著順我者昌,一麵寫著逆我者亡,此時朝向時年的這一麵正是逆我者亡,麵對掠來的飛刀,他乍看之下動的是扇麵,實則動的卻是一條烏鏈。
烏光混雜著一道在夜色之中幾乎看不太真切的紫光,蠻橫地掃開了飛刀,而他本人將扇一合,化扇麵為刺襲來。
兩人的耳力都不弱,這飛刀與扇麵發出金戈之聲的交鋒中,兩人也還同時聽到了在相鄰的院落裡傳來的交手聲響。
在對方愣神的片刻,時年人如遊絮,踩著長廊的柱子旋身而退,正與那烏光擦肩而過。
“看起來你們的行動運氣不好,已經暴露了。”
“那就把你們這些埋伏的也一並殺了就好。”歐陽大收鏈而前,他在以陰陽扇為武器之前用的是刀,這把扇既是暗器,又是刺,又是刀。
在他看來這小丫頭能驅使杜蓮的鐵蓮花,更敢用飛刀為武器,想必也是個玩暗器出身的,既然如此,還不如近身解決。
他得速戰速決看看其他人那邊的情況。
時年要的就是他這個誤判。
在鐵手去假扮崆峒派弟子的時候,她請了楊總管跟她一起做了一番猜測,十三凶徒大凡殺人便都是滿門屠滅的大案,對於這種殺人恐怕已經等同於一種樂趣的人而言,犯下大案的間隙是不容易甘於平淡的。
所以時年從楊無邪這種等同於一個資料庫的腦袋裡,問到了成名二十年以上的黑/道人物,又或者是在黑/道和白道之間立場不太分明的。
歐陽大就是其中一位。
跟對方一個照麵,看到了陰陽扇和那紫光隱現的陰陽神功的時候,時年便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
比起對方在暗器上的造詣,她對自己的近身應戰的功夫有把握得多。
扇如短刀襲來,她也在此刻飛刀脫手,可幾乎在同時,另一把飛刀也握在了她的手中。
青羅刀!歐陽大的腦子裡突然跳出來了一個名字。
這個幾個月來忽然在京城裡聲名鵲起的代號背後,是同步崛起的金風細雨樓。
但他還來不及思考這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金風細雨樓又為什麼會攪和進這趟渾水之中,除了她之外還來了幾個,陰陽神功氣勁外放紫光掠動,迎上的這把飛刀也並不尋常。
以他花費了不知多少珍惜材料打造的扇子,本該比對麵的飛刀更加鋒利得多才對。
可在刀鋒對扇骨的對峙之中,從飛刀上驟然綻放出的凶戾灼烈的氣勁,幾乎讓本覺得自己能穩占上風的歐陽大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錯誤的選擇。
刀鋒裹挾著熾焰讓他目光不自覺地集中過去的時候,那刀刃圓轉的弧度格外詭譎刁鑽,以至於他甚至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操縱飛刀的已經不是手而是亂繡為網的絲線。
也正在這把飛刀也從掌心脫手的刹那,時年如鬼魅一般的輕功踏空而動,從他的側麵掠過,勾住了不知道是何時布置在此地的絲線,將一張頂上的羅網拉了下來。
她自己則險之又險地從羅網落地的縫隙中鑽了出去。
時年不敢保證對方一定會走這條路,但走廊這種狹窄卻極有利於她發揮的地方,留下埋伏的後手總比不留要好。
落網的歐陽大毫不猶豫地發動了陰陽扇上的毒針。
他其實做出的是一個抬扇格擋的動作,但他是個老江湖了,怎麼會束手就擒,縱然明知道對方落下了羅網是有備而來,他也打著先將對方解決了,再行喊同伴救援的主意。
可時年既然找了楊無邪,也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又如何不會提防著據傳是他三大絕招之一的扇中暗器。
她直接翻出了走廊跳進了堂前的花池之中。
這原本不是個已經讓對方落網的人會做出的選擇,可她落腳輕盈,拂手漫不經心地從花池之中一撈,撈出的卻是一把小弩。
她退是退了,卻在這行雲流水的輕功後撤中——
揚袖,上弩,射擊!
這一支藍光盈盈的小箭,在她本就快極了的輕功易位下,完全是從歐陽大的空門射入。
他的扇子防著頭上的網絲鋒銳,他的暗器朝著那本該趁亂要命的少女原本站著的位置發出,而那支淬毒小箭從他肋下穿入。
陰陽神功的橫練招數確實讓他的皮囊比之杜蓮要強硬得多。
可這是弩/箭,更是她以嫁衣神功催動的弩/箭!
方才杜蓮是怎麼感覺到的全身僵硬神思渙散,現在歐陽大也是什麼樣的感覺,他甚至意識模糊得應該更快一點,畢竟弩/箭上帶的毒要遠比絲線上的多太多了。
所以在他最後的意識中,他隻看見了一道絢爛之極的火光,在一道來去自如,靈動如風的身影的操縱下,隔著羅網拍到了他的天靈蓋上。
也幾乎在同時,他好像聽到有人吹響了,曾經他們定下的倘若有強敵撤退,卻從來還沒有用上過的信號。
比起時年這邊,對抗這兩個暗器一道上的前輩,隻能玩點偷襲和埋伏的技法,諸葛神侯那邊無疑要順遂得多。
頭兩個闖入他假扮的乾祿王房間的薛狐悲和張虛傲,一拐杖一鐵傘原本打算各自出一招將這沒本事的乾祿王打出兩個窟窿眼來,然而這拐杖和鐵傘都被人握住了。
他頂著乾祿王的麵皮,卻足以讓人驚覺是個山嶽一般不可抗衡的頂尖高手,還是個能徒手接住兩人全力殺招的高手。
緊隨兩人其後的司馬荒墳以三丈淩空鎖喉指襲來,這淩空斷骨的氣勁卻像是沉入了泥潭之中了無聲息。
此人是誰!
他擅埋伏也惜命,幾乎在意識到不對勁的瞬間便後撤而出,可不僅拐杖與鐵傘連著的那兩人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司馬荒墳人未退出房間,已看到那人直接以合攏的鐵傘做槍,一槍疾追而來。
他來不及發出警告聲了。
發出警告的是與追命交手的武勝東。
但這警告好像並沒有太大作用。
尚未開始大開殺戒,按照暗號退出了彆院的孫不恭和西門公子,看到在皎月之下,攔截在彆院之外的是一頂轎子和一個站在轎子邊上的男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