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實在拿這兩個人沒辦法。
雖然不知道這姑娘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他也隻能重新彈起了琴。
但琴聲本該是與歌聲分庭抗禮的,現在卻儼然成了歌聲的陪襯,以至於他一時之間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又被人給帶歪了。
琴歌相合兩曲,酒壺已經見了底。
這酒壺其實不小,但楚留香的酒量可不是這一壺能灌倒的,他反倒看起來眼神更加清明了些,直接躺倒在了船頭,仰麵看著天上的星鬥。
“看出什麼了?”時年推了推他。
“倘若有月,便是流波照月,月隨水流,倘若是白日,太陽最是可愛了,日光昭昭,惡事儘藏。
但人不能這麼不知足,有上好的竹葉青在就不該奢求還有一壇經年的女兒紅喝個管飽,有星辰引路,便不該想著日月齊光。我楚留香活得知足才常能成日儘歡,今日便已經圓滿了一件樂事,何必再有什麼彆的收獲。”
他側過頭,將胳臂枕在了頭下,這張俊逸的臉上目光流轉,也無怪乎有這麼多人將他視為夢中情人。
“師妹你先回去吧,女孩子夜深露重的在這小舟上不妥,登岸了師兄我請你吃遍洞庭美味。我再同無花大師手談兩局。”
無花其實有些擔心自己的心緒混亂在棋局中展露出來,尤其是楚留香還說什麼知足常樂的道理,更讓他這個心裡有鬼的人在雙重刺激之下略有忐忑。
這兩人若不是師兄妹才有鬼了,簡直不是一般二般的麻煩。
他覺得自己得提前做些安排。
於是等時年在清晨醒來的時候,江麵上已經看不見無花的船了。
曲無容坐在船尾的陰影裡,時年也不知道她醒著多久了,看她持劍警惕著守衛的樣子,也能猜出她在想些什麼。
“你盯了一晚上?”
“沒到一晚上。”曲無容搖了搖頭,“大概兩個時辰前,那艘小舟突然被無花以掌力加速了,未免打草驚蛇,我就沒追上去,但上岸之後,咱們恐怕得當心一些。”
如果不是無花心有疑慮又打算提前布局,他沒有這個必要趁著楚留香睡著,後麵的船上的人大有可能也睡著的時候便先提前離去。
“真可惜,”時年輕笑了聲,“我原本以為這武林中詩畫琴棋皆是一絕的無花大師,應當更加沉得住一些,結果還是來了個半夜落跑之舉,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跟楚師兄解釋的,是咱們的船先行一步了,還是他們先走還能上岸之後聯係南宮靈,更妥帖地來儘個地主之誼。”
“楚師兄?”曲無容有些不解這個稱呼。
“忘記同你說了,香帥從師門序齒關係上來說,應當算是我的師兄。”
等三兩日後船入洞庭水道之後,時年可以確定是前一個理由了。
楚留香是認得夜帝門下的商鋪產業的標記的,時年領著曲無容入住,跟掌櫃的順口打聽了一句,便知道有人來問過,似乎對她們還沒到覺得有些奇怪。
“跟那位公子一起來的,有一個長相出眾的和尚,還有一位青袍,衣上有補丁的俊俏少年。”這掌櫃的補充說道,“聽那位公子所稱呼的,那青袍少年便是君山大會將接任幫主的南宮靈。”
“東家也是知道的,丐幫近年來的龍頭總舵其實是朝東北方向移動的,洞庭一帶幾乎隻剩下了些本地的弟子,所以這位新任丐幫幫主,在下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聽聞您二位還沒到,那南宮幫主便提議讓楚公子先跟他去君山,這邊留下丐幫中人看著,丐幫耳目眼線眾多,倘若到了自然會有人通報,屆時迎賓待客的東西已準備齊全,豈不更好。”
掌櫃的指了指門外的幾個乞丐,“就是那些了,剛才還是四個人的,現在少了一個,想必楚公子很快會再來一趟。”
時年總覺得聽上去沒那麼簡單。
她和曲無容要了一間有內外套間的房間住下。
她們上岸的時候其實是上午,若是那幾個乞丐眼線是給南宮靈報告消息的,怎麼說等到日落的時候也該到了,可直到西山日暮,她們用完了掌櫃親自送上來的飯食,也沒等到南宮靈的消息。
到了深夜還是一切安穩,就好像那幾個乞丐其實並沒發現她們的入住,消失的那個隻是正好離開去弄飯食了一般。
曲無容這會兒也覺得不太對了。
她頂著易容不算什麼,但時年的相貌絕非是會讓人輕易忘記的,若說是盯梢的失誤實在說不過去。
“先休息吧,彆這麼緊張,阿容你不必擔心無花……”
真要算起來,時年覺得自己現在打不過石觀音,打打她兒子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對那種鑽研佛法,說話說一半的,實在講道理搞不定就上手,反正此地不是大漠,大不了就是揍完了就去找靠山,拳頭才是硬道理。
不過先來觸她黴頭的不是無花,而是幾條蛇。
夜色深重萬籟俱寂的時候,貼牆攀援而上的蛇的聲音,落在時年這種原本就淺眠,更是因為嫁衣神功已有小成的人耳中,便可以說得上是清晰可聞。
和衣而睡的少女驟然起身移步,毫無猶豫地從斜撐著透透屋裡潮氣的窗戶翻了出去。
那幾條蛇尚未攀到目的地,便已經被這突然破窗而出的身影從衣袖裡甩出的一道道銀光釘死在了牆上。
那不過是幾把最普通不過的飛刀,卻精準地將這些凶惡黑蛇的頭顱斬斷了下來。
而這動手之人,在空中以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方式轉向,踏空而起,直上屋頂。
在那裡有一道呼吸!
殘月映照之下時年在掠上屋頂的第一時間便已經看清了對麵之人。
那裡是個麵貌醜惡身形魁梧的乞丐,一身衣服補丁連補丁,儼然是個典型的丐幫弟子打扮,但他衣服洗得乾淨齊整,皮膚更是細白如玉,看上去違和感十足。
“我聽說過你。”時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對方凶惡的三角眼和這如同閨秀小姐的皮膚,連帶著控蛇的技巧,這些特征已經足夠明顯了。
“我倒是不知道,因為無惡不作,已經被任老幫主逐出門牆的白玉魔丐,為何還敢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丐幫總舵。”
她說這話的時候,指尖銳光一動,斜飛出去的飛刀直取早已經趴伏在屋頂上的毒蛇七寸之處。
金風細雨樓中與新進幫眾的對敵讓她飛刀出手的速度與眼力都大有長進。
而這些毒蛇,還不配讓她的蜃樓刀出手。
因為為惡被人稱為白玉魔丐,自己卻格外自得,乾脆將名字改為“白玉魔”的乞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被她這個殺蛇的舉動給激怒了。
他磨牙恨恨開口,粗糲的嗓音裡發出來的居然是一口吳語方言,“儂竟敢害死本幫格靈蛇,阿是要死快哉?”(*)
“殺了就殺了,我不僅要殺你的蛇,還想殺你這欺淩女子犯下重案的惡貫滿盈之人。”
時年才懶得問他這口稱的本幫到底是不是丐幫。
監視客棧的丐幫弟子通風報信,來的卻不是楚師兄,而是這江湖上人人厭棄,當年為了躲避任老幫主清理門戶,還不知道躲去了哪個窮山惡水之地的白玉魔,顯然也不必問他現在是不是又回到丐幫了。
就算君山是丐幫的地盤,南宮靈要問責問起來,也是她更占理一些!
這人總不能是來她屋頂上曬月亮的。
白玉魔正準備向前躍出拍出毒掌,卻突然看見這麵前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袖中飛刀連銀絲而出。
飛刀明明是直來直往的,可他隻覺得眼前一片目眩神迷,繚亂的銀絲和詭譎而美麗的飛刀。
寒光逐冷月之輝破空而來,他幾乎是發揮出了十餘年前為了躲避任慈追捕練就的逃命本事才躲過了這兩刀。
但他突然覺得臉上一陣劇痛,在他的側臉上一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傷痕上,一刀見血極深的傷口正在往外淌血。
刀卻尚未收回。
在夜色中殘影掠動,幾近透明的刀鋒看似收回,卻已經又一次彈射而來。
這刀乍看之下精致得像是一件藝術品,甚至有種琉璃玉碎的幻滅之美,但刀鋒之上殺氣凜然,她可不是來玩什麼打靶遊戲的,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
白玉魔哪裡還敢遲疑,他飛快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這把被他命名為捉魂如意鉤,又用來捉蛇,又用來捉人的武器,手握的位置是護手鉤,武器卻像是倒勾的狼牙棒,在棒的尖端還帶著一對淬毒黝黑的鬼爪。
他本以為這罕見武器的鬼爪招架飛刀可以說是萬無一失,卻突然看到這本已經薄如蟬翼的飛刀猝然分裂了開來——
每一把飛刀其實都是貼在一起的兩把!
也正在他恍神之際,飛刀四散,遊刃有餘地錯開了他的捉魂如意鉤,直取他的咽喉而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