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量!”王憐花越看越覺得這個“外甥女”看著順眼。
他順著這著火的痕跡往前走,示意時年跟上來,帶著她來到了這座沉睡之中的宮殿的主廳,在這裡,曾經的簾幔被焚燒殆儘後隻剩下了上麵的一點構架,頭頂的圖騰也被熏得焦黑,隻剩下了一點舊日撲朔迷離的痕跡。
他伸手指了指那已成焦黑的寶座,悠然說道:“你可知道此地當年的一場惡戰與大火,隨著柴玉關的死去,諸多秘密都已經隱藏在了地下,不過縱然時隔二十年,我卻還記得當年在此地舉行的一場婚禮。”
“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王憐花搖了搖頭暫時沒回答這個問題。
月光從頭頂的琉璃花窗投落下來,被上麵的彩繪暈染成一片虹彩,跌落在他麵前的青衣少女的眼中,顯得這張臉越發如夢似幻。
他突然想到了酒醉的時候沈浪說到的,白飛飛與他春風一度後說,她想得到沈浪想要一個孩子,與其說是還愛著他,不如說隻是想看看一個天下最正直俠義也最聰慧的男人和一個最邪惡毒辣,同樣智慧極高的女人,會生下一個怎樣在江湖上興風作浪,讓人為之神魂顛倒的孩子。
這想法王憐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柴玉關的後人血脈中橫行的便是一種極儘瘋狂與任性的心態,就像他當年說,老天讓他和白飛飛這兩個壞種生下來便是因為老天都想看一場好戲罷了。
出海十年多少是打磨掉了些他當年的恣意,但現在他這做長輩的心態確實讓他升起了保護欲不假,卻也將他舊日那點壞心眼看戲的脾氣也給勾起來了。
時年朝他打聽江湖上的事情他樂意奉告,他也未嘗不想看看她能在江湖上生出什麼事情來。
所以他帶著她來到了這二十年前最離奇最歡樂也最淒慘的婚禮現場,好讓她瞻仰瞻仰當年白飛飛做出了何等讓人悚然一驚的事情,她應當也不會比她母親遜色多少才是。
當然,他這個做舅舅的反正也不急著回到海上,是一定會幫一幫她的——
反正難受的隻會是江湖上的武林同道而不會是他們甥舅兩個。
“王公子?”時年輕喚了一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沒什麼,我隻是在想,柴玉關自打衡山一役後獲得的武功典籍不計其數,在這一場大火後再沒人見過,他依靠著這些東西成就了自己的名聲,這些典籍也成了他的陪葬,不知道有沒有後人能有幸從此地發掘出什麼武道秘藏來。”
王憐花話是這麼說,時年卻覺得他好像隻是在敷衍著為自己方才的失神找了個借口。
因為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絲毫也沒有表露出一星半點遺憾的意思。
“如你所說,三十年前上了衡山回雁峰的兩百多名高手,隻活下來了十一個人,便是這十一人中也有七人將東西寄存在柴玉關那裡,想來柴玉關手中的武功典籍沒有一百五也該過百了,”時年搖頭回道。
“倘若隻是二三十冊,儘數掌握尚不能說是難事,坐擁上百恐怕選擇合適的都已要陷入迷茫,更不必說這些功法秘籍中有些或許便有漏洞,要想修補便已要花費不小的力氣,若要儘數掌握,還難免落到一個多而不精的境地中。”
相比之下歐陽亭便做得明智得多。
他隻找來了五位當世絕頂高手,直接聚合幾人的武道經驗,形成五絕神功其書問世,書中的千般變化便是取自各門派武學之精髓。
王憐花哪裡知道時年手中還有五絕神功這種東西,他聽聞時年的回答笑了笑,覺得她小小年紀能有此等領悟確實了得。
他本打算說在此地找個角落讓她先休息一會兒,等日出之時他們再行折返,到時候他自有辦法替時年打探這十年間江湖上的風雲變幻,卻突然聽見了有驚雷轟鳴之聲從遠處傳來。
“龍卷風?”時年問道。
王憐花側耳傾聽了片刻,這漸近的馬蹄聲與此前那四人落馬後傳來的不太一樣。
當時的馬蹄聲多少還有些混亂,更像是這沙漠中的悍匪集群行動,那四人是前哨這才對著來路上的人出手,而現在的馬蹄聲則要齊整太多,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分明還在這樓蘭古城的地下,都能感覺到這種撼天動地的振動之聲。
王憐花突然臉色一變,“是龍卷風,但也是有老朋友到了。”
他說是說的老朋友,可時年沒聽出這裡頭有什麼舊友重逢的喜悅。
不過他也沒有躲藏的意思。
王憐花從這主廳中走出,回到了那方才飲酒祭奠的位置,也正是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他足尖一點,人便如飛鳥一般淩空而上,空中焦黑的殿閣柱子好像是在他這行動中被他輕輕點過充當了個落腳點,又好像與他隻是擦身而過,隻感覺他身如飛鶴,扶搖而上,便已經落在了那些龍卷風騎兵麵前。
在這一片的白衣白風氅的騎兵隊列,隨著王憐花的出現,分開成了兩隊,從後方緩緩打馬上來了個醒目的黑衣騎士。
他戴著個蒙麵黑巾,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可光是這一雙眼睛,便已經足夠有辨識度了,因為這雙眼睛分開足有一掌的寬度,一個圓一個三角,打理得當的發型之下一對粗細有彆的眉毛各自生在臉的一邊,就好像是左半張臉和右半張臉是分屬不同的人一般。
這黑衣騎士還有個格外醒目的特征,他沒有右臂,朔風將他右邊的袖口吹動了起來,雖有一道被吹動的黑色風氅遮掩,卻也讓人看得分明。
叫王憐花說來,金無望委實是沒必要蒙著個麵,尤其還是來見他的時候。
金無望冷冷地看向這一身破舊衣服,容色卻在漸漸消隱的月光中一如當年的男人,“王公子當真是惜花憐玉之人,前來羅布淖爾還不忘與美同行,莫非是覺得黃泉路上自己一個人太過孤單嗎?”
王憐花偏過頭一看,這才發現時年不知道何時已經緊跟上來,便綴在他的身後。
她的輕功比之白飛飛那幽靈宮主神鬼莫測的輕功還要強上不少,他竟然沒發覺她尾隨上來的動靜。
但麵對金無望的問題,他卻隻搖扇展顏一笑,“金兄這是說的哪裡話,誰不知道你為了習武是向來不近女色的,何必突然用這等嫉妒含酸的口吻說話。”
金無望的臉色一沉,“少在這裡花言巧語,你若還記得二十年前便該知道,我當年縱你離去,而非因為這斷臂之仇要了你的命,是看你為至親而哭,尚未滅絕人性,何時我允許你這人中豺狼再回大漠了?那幾年你偷偷前來我權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此番卻又傷我龍卷風四騎是何意思?”
他話音剛落,在他身後的隊伍中,那些個白衣騎兵忽然拔刀出鞘,雪亮的刀鋒映照著最後的一抹月色,仿佛下一刻便蓄不住這冷光要整齊發作。
而他們口中高聲喊著的是“軍師”二字。
這因為斷臂與王憐花有過節的竟然是這龍卷風隊伍中的黑衣軍師。
他未露全臉,可光是那一雙不對稱而妖異的眼睛中洶湧的冷光已經足夠說明他的立場了。
等到這騎兵隊的助威聲止歇,他才又開口道,“王公子,這天下沒有這等便宜的事情。”
時年總覺得,這方世界的人好像都挺擅長自己通過想象補足些未儘之言的,王憐花把自己當做了長輩,而眼前這黑衣軍師的神情活像是在說——
你王憐花怎麼還有此等閒情逸致攜帶新娶的老婆來上墳,既然如此他當然是要來找這個豺狼算算賬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