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們兩個到底誰能贏?”魯妙子隻能問石之軒了,他反正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看上去時年在最開始的斷人武器上占了大便宜,可那到底不是那把天刀,更不用說,一寸長一寸短的道理在同為用刀好手的兩人這裡,更應該有種明確的優劣勢區彆。
“身法上差不多。”石之軒也沒在這時候跟魯妙子兜圈子。
時年確實是讓他變得如此狼狽的罪魁禍首,卻也讓他或許是在打擊折磨下,頭腦處在了前所未有清醒的地步。
對她提出的那個頂替趙德言成為東突厥國師,繼續分裂外邦,來償還自己這些年犯下罪孽的建議,石之軒也得承認,有時年這個武力值奇高的頂頭上司在,或許這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而至於青璿留在她的身邊到底是福還是禍,也隻能留待時間來證明。
所以現在他也並不吝嗇於多說兩個字,比起宋缺,他當然更希望將為魔門聖君的時年獲勝。
“何為身法差不多?”
“你看到宋缺的步法了嗎?他的心法中有一種名叫身意,正是他用出的步法的總綱領,這種步法讓他即使用的是重逾百斤的天刀,也從腳步上看起來有種舉重若輕之感。至於祝……聖君……”
提到祝這個字,石之軒的表情還是難免有點微妙,“她的速度比我的幻魔身法還要快,尋常人沒法在身法上占她的便宜。”
“武器上,這兩把刀各有優劣勢,長刀未必就會能壓製得住短刀。”
時年的四把青刀實在是過於靈活了。
這種刀光往複的如織之感,甚至不是由六戊潛形絲操控而來的,
在雙方交手的區域內,迸發的刀氣早已經讓此地化作了千百道刀芒凝練的場地,又仿佛是層層疊疊的重力場,就算是六戊潛形絲在這樣的空間內也難以達到本該實現的目的。
反倒不如她以刀氣牽動,人與四把時而為飛刀,時而為短刀的蜃樓刀,成為了一個整體,來得運轉自如。
這一把飛刀過境,她絕無錯手接漏的可能。
“內功上聖君穩贏。”
石之軒自己就是她那真氣的受害者,又怎麼會不知道以宋缺的武功,和他之間其實可以說沒多大差距的,所以也同樣不是時年的對手。
時年有打從幼年時期便化入了骨骼經脈之間的和氏璧之力,更有極其特殊的嫁衣神功,本身在真氣的質量和韌性上就遠勝常人,偏偏還侵吞了蘇夢枕體內的寒症之毒化為己用,加之屢次悟道之時內功造詣無形的精進,那甚至是不能用年頭來衡量的。
這些不足為外人一一陳述的積澱,讓她在這樣的年紀,便已能在真氣之力上為天下魁首。
“但刀法上,宋缺的天刀八訣已成體係,聖君同樣是走的進攻,卻更加隨心,好在她在刀法上的悟性奇高,宋缺已經被迫從第三式轉為了第五式,倘若她能撐得過八招,甚至是逼出宋缺從未有人親眼見過的第九招,那便自然是她贏了。”
“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魯妙子對著石之軒好一番吹胡子瞪眼,他就知道這個當年能騙了祝玉妍的家夥,現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看不出來嗎?”石之軒忍不住皺眉為自己辯駁,“這兩個人明擺著就是親父女!刀法天賦相似,在出刀的想法上也相似。我比較不出個高下,就是因為他們居然還巧之又巧地在相仿的實力水平上展開了第一次交手。誰能打贏鏡子裡的自己,誰也就能打贏對方了!”
魯妙子表情一僵。
石之軒這麼一說,他還真從時年的麵容上看出了幾分與那麵容無匹的俊朗男子之間的相似之處。
這種相似或許在她扮作了男裝的時候會更加分明,但在她著女裝的時候,那些麵容上的偏向於更加英氣的東西,都被柔和下來的線條所取代。
所以現在更加直白地呈現在他們麵前的其實是那兩人之間神似的氣場。
時年和宋缺又不是瞎子,當然能看出這種神似來。
可當局者迷,對他們來說,一個覺得對方是必須要打敗,極有可能關係到她的刀法長進,甚至是邁出破碎虛空一步的關鍵,另一個則是覺得對方是將自己唯一的那個兒子軟禁在了襄陽,已經表露出了對宋閥屢次三番挑釁的家夥,若不能將她解決,宋閥便要顏麵無存了。
所以察覺到對方的精神狀態和武道水準都與自己處在同一水平線的時候,無論是時年還是宋缺,都覺得自己手中的武器正在以遠比任何一次交手中亢奮的狀態,等待著給對方以還擊。
漫天的刀氣之中,時年淩空金鉤倒掛而來,雙刀一前一後揮出了意在搶攻的刀芒,於從容瀟灑的拔刀中帶出了一種刀出有意無意之間的意境。
明月高懸將她的一襲青衫映出了一種發白的顏色,更像是籠罩著一層秋霜,甚至將她手中的兩把蜃樓刀也從青轉為了一種半白的顏色。
可她這一刀心在無間,人與刀卻比任何一團熾焰還要更有將麵前一切燒灼殆儘的欲望。
宋缺忍不住握緊了刀,不是單手,而是雙手。
雙手持刀之時,在那張絕不遜色於他年輕之時,甚至風度尤勝的麵容上,閃過了一絲棋逢對手的快意。
他抬刀而上,將時年那道仿佛是從空中斬落的刀光擋在了麵前
迸濺的刀氣在他的臉上劃出的細碎傷口,絲毫也沒讓那雙刀意冷冽的眼睛裡產生片刻的異動,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時年一刀未成,便足尖輕踏刀風而上。
仿佛是乘雲禦氣的輕盈之中,分明是能瞬息折返而來的勢若驚鴻。
正在那青衣落霜的少女抵達被刀氣送達的最高點時,他終於出了刀。
刀光筆直激射,讓人在一時之間分不清他到底是將那把黑刀借著雙手的發力隨同著刀芒送了出去,以近乎挽弓射月的架勢,要將那在刀道上與他平分秋色的少女給打落下來,還是他自己也隨刀踏空而起,借力扶搖而上。
天刀八訣一共八十刀,現在早已經到了將要用完的時候,他若還不趁著此時發動反擊,恐怕是真要丟掉自己天下第一刀手的名號了。
他最讓人聞風喪膽之處正是因為他但凡出刀便懷揣著與敵偕亡之心。
所以此刻在石之軒這個旁觀者的眼中,他這絕非是黔驢技窮之時,恰恰相反,這便是天刀宋缺的第九刀。
那是在強敵麵前發動的超越了天刀八訣的一刀。
但石之軒固然內功被封了大半,也能感覺得到,身入長空如飛鷹折落的青衣少女身上的氣勢也在變化。
那甚至是一種讓石之軒覺得是他此前都未曾進入的境界中的變化。
依然與此前相似的青刀著火,有那麼倏忽間凝定在空中,卻又猝爾加速落下。
但落下的並非一人一刀,而是一種讓人覺得本不該在這樣直來直往的刀手的刀中所表現出的意境,一種明月江山、燈火人間的畫卷,將漫天席卷的兩方刀氣都包裹了進去。
時年很難形容在這一刻她所感知到的東西。
那日在三合樓上因為與關七一戰的後遺症她突然陷入的頓悟與此刻有些相似,但更像的是她覺得在這一刀,或者說是千萬刀的流光飛落中,她好像又一次感覺到了當日所能感覺到的在關七周身彌漫的虛空之力,一種仿佛潛藏在她身體裡經年不曾使用的特殊真氣,也在此時完全籠罩住了她右手的那把刀。
她近乎本能地將這把刀送了出去。
燈火人間的意境裡,要看清這把刀的所在實在是太難了。
更何況它蘊藏著時年人作刀意的精神牽係,幾乎在那幅圖卷之中跳躍而過,上一刻它還在一朵煙花璀璨之中,下一刻便已經跳躍到了宋缺的麵前。
那是一把何其纖細而窄小的刀,但在這刀身接近中,宋缺卻仿佛看見那一片奇景都不過是幻象,化作這一刀拖拽而來的尾巴,又儘數收攏在那一刀驚破長夜的星火裡。
它周身震蕩的氣浪中,夾雜著一種讓人覺得觸之即碎的力量。
但宋缺的刀是天刀!
他明知道在這一番雙方皆因為對方展現出的實力而做出的突破中,這個太過年輕的刀客用天下首屈一指的天賦完成了更高一層的長進,他依然不會在這一刀下認輸。
可惜那把小小的,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打造的飛刀撞上了他手中天刀之時,一種要將他手中的刀打落,更是要將他本人一道打落塵土的力量,從那一弧被月光點綴出星輝的刀尖上傳來,讓他幾乎無法克製住自己胸口的憋悶,嘔出了一口鮮血。
一隻纖細的手正在此時握住了刀尾。
全然消散的幻象中,隻剩下了她的那一雙眼睛裡仿佛還有一抹夜空燈光在蔓延,但她的氣息微弱得像是一抹隨時會被刀風熄滅的燭火,
天地之間唯有那把刀——
那把作為她的武器,更是刀意外化的短刀,又在這頃刻間加速,將他整個人連人帶刀地砸了下來。
後背觸地的劇痛讓他險些握不住自己手中的刀。
宋缺平生還未遭逢過此等敗績。
他二十多歲出道,上來便是對戰比他年長一輩的高手,從霸刀嶽山手中悍然奪走了天下第一刀手之名,更是名號天刀。
而後他在磨刀堂中苦心孤詣鑽研刀法數十年,卻竟然在出山的第一戰就輸給了一個年紀或許還未滿雙十的姑娘。
但宋缺的心中並無怨懟可言,他也並非沒有在這一戰中有所收獲,隻是他的對手當真是詮釋了何為天縱奇才而已。
她最後落下的那一刀裡,刀比人更加搶眼,也將一種更趨近於天人合一的意境鋪陳在了他的麵前。
他輸得不冤!
所以現在這把青刀擱在了他的脖頸上,在他那張比來時蒼白,上麵更有零碎刀口的臉上,仰頭看向那執刀的少女的時候,也隻有一片望去平靜的神態,仿佛是一把刀在收刀入鞘之時所展露出的內斂。
他也總算有了時間認真地打量這個有本事將刀抵住他的脖子的姑娘的臉。
慢著,這張臉……
宋缺的眉頭忽然一跳。
此刻月光恰到好處地將她的臉映照得分明,不像是方才她橫空殺出來的時候,大半的臉都在陰影之中,宋缺陡然意識到——
這姑娘若不是當年他和祝玉妍協定之下有的那個孩子,他天刀宋缺的名字今天就倒過來寫!,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