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發絲略顯淩亂的散在額間, 下方就是半闔著的雙眸,以及有些不安的顫動著的眼簾。
這麼一垂眸,太宰治才發現, 他的眼皮上竟然點著一顆黑痣,麵積較小, 如果不認真觀察幾乎可以忽略。
而當和泉蓮抬頭明媚的微笑後,那顆痣就被隱藏了起來, 隻露出一雙秋水明眸, 乾淨的讓人能夠聯想到一望無際的蒼穹。
那被吻過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方才留下的癢癢的觸覺似乎還存留著。
太宰治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有些好奇的神色, 像是找到了有趣玩具的貓咪, 正聚精會神的凝視著玩具, 稍稍嘗試性的伸出了自己的肉球, 撥弄一下,淺嘗而止。
在這種麻木而無聊的世界裡, 他終於找到了有趣的存在。
而且, 似乎這個存在, 從此以後還會一直留在他的身邊。
太宰治忍不住勾起唇角, 眼中包含著一絲期待。
他忽然抽出手臂,轉而將掌心湊近和泉蓮的臉頰, 如同第一次兩人相遇的那樣,輕佻的勾起對方的下頷。
身體微微前傾, 拉近了與和泉蓮的距離, 眼中帶著若有若無的審視, 壓低聲線,輕聲吐出幾個字。
“不惜要向我獻上忠誠也要留在這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被迫仰起頭的少年一如既往表現的乖巧順從,且眼底清澈的沒有半點陰霾,滿滿的都是信任。
可事實上,真正的和泉蓮卻遠不是表現出來的如此單純。
從一開始便伴隨著淡淡的違和感,直到這次的見麵才真正確定了,和泉蓮所展露的一切都是他想要展露給眾人的假象,真正的他遠比眾人想象的還要有心計。
就像是剛才那樣,精準的把握了他的心理,準確的拋出了誘餌等待著他上鉤。
這種純粹的笑容既是偽裝,同樣也是真實。
靈魂的本質無法偽裝,內心的堅持也無法偽裝,無論從哪種角度看,都是與黑手黨絕對相反的,閃閃發光的人類。
世界上沒有最純粹的事物,或多或少都會下意識的偽裝自己,和泉蓮隻不過是這其中的佼佼者而已。
太宰治並不討厭這樣的偽裝,甚至還覺得這樣的和泉蓮更令他安心,也更令他充滿了興趣。
他到底什麼時候是在偽裝,什麼時候又露出了真實,找到這些破綻,又是獨屬於太宰治的一種遊戲。
見和泉蓮張了張嘴,似乎又要辯解些什麼,太宰治卻提前用指腹堵上了他的唇瓣。
溫熱柔軟的唇瓣自指尖傳遞,又傳遞出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太宰治新奇的挑了下眉,嘴上卻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的身份背景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無父無母,一直在學校上學……但是那隻是你想讓我們看見的假象而已。”
“或許,你是政府或者異能科的間諜,想要潛入組織尋找資料,不過按照那群死腦筋的想法來說,讓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當間諜實在是太過年輕,況且,你加入組織的漏洞百出,很容易引起人的懷疑。”
他自顧自的說著,指腹卻不安分的在那柔軟的唇瓣上摩挲了下,軟糯的觸感意外的上癮,緊接著又忍不住摸了兩下三下。
直到和泉蓮終於忍耐不住有著灼痛的感覺,將他的胡亂動著的雙手壓住放下,他才遺憾的歎了口氣。
“所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你自己有要事潛入這裡,或許是在找什麼東西,或許是要得到什麼東西。”
他反手握住和泉蓮的手腕,雙指在那躍動的脈搏上按下,同時一雙鳶色的眼眸緊盯著和泉蓮的表情,緩緩問道:“我說的對嗎?”
“……大概吧。”和泉蓮有些糾結的皺了下眉,似乎沒有料到太宰治會將話語挑的這麼開。
他的脈搏跳躍的非常平穩,臉上的表情也從未發生過變化,太宰治眉宇微動,越發有些好奇他接下來的解釋。
而和泉蓮也苦惱的思索了幾秒鐘,忽然一本正經的抬起頭:“想要得到某人的心算不算?”
太宰治:“……”
臉上的表情露出一瞬間的空白,太宰治眨了眨眼睛,顯出幾分迷茫的模樣。
沒等和泉蓮饒有興趣的多欣賞欣賞他那可愛的表情,他便很快恢複了平靜,理智的吐出了一個人名:“是中也?你還真是喜歡他啊。”
“為什麼你第一反應會是中也?”和泉蓮帶著輕笑凝視著他,眼底有著不易察覺的細碎的光芒,“不是還有個選擇,就在我的麵前嗎?”
麵對他意味深長的目光,太宰治安靜的沉默了幾秒鐘,突然扭頭噗的一聲笑出了聲。
“誒,這樣啊,原來你喜歡的人是我啊~”
語氣陡然歡快了起來,剛才嚴肅的氣氛瞬間崩塌。
說著,故意曖昧的拋了個媚眼,還扭捏的晃動了下身體。
“……”嘔——
隻是想撩一下的和泉蓮沒有料到他會演繹出這種極為肉麻且不懷好意的神態,頓時有些頭皮發麻的打了個冷顫,頭一次想要抽死那個嘴賤的自己。
太宰治是什麼黑泥他不知道嗎!為什麼還要作死!!
“……不,我沒有這麼說。”他連忙乾笑的想要往後退去,結果卻被力起比他大得多的太宰治猛地一拽,直接以一種半是羞恥的上下交疊的姿勢跌倒了沙發椅上。
而太宰治則順勢摟上了他的腰身,將鼻尖湊的與他極儘,胸膛和胸膛的距離隻靠著和泉蓮的手臂支撐,當太宰治低聲笑著的時候,和泉蓮甚至也能感到那酥到骨子裡的震動。
他故意湊到和泉蓮的耳邊,用溫柔的語調呢喃著:“那我等著,看看你到底會怎麼樣……得到我的心。”
和泉蓮:“……”
現在,他光是克製住自己不回撩過去已經動用了全部的心神,那隻摟著他腰的手臂嚴重阻擋了他的思緒。
因此,他就算現在想要自然的將太宰治的話給擋回去……也完全做不到啊!
這隻太宰先生也太太太——會了一點吧。
什麼挑下巴,撫摸唇,牽手,摟腰……媽的,簡直比他還要會!
這讓他內心住著的那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該怎麼忍!
沒有第一時間調戲回去,和泉蓮就已經隱忍的手背的青筋乍現,要是這種曖昧的氣氛繼續持續下去,他就要變成忍者神龜了。
還好,對於他的隱忍又沉默的表現,太宰治隻當成他不知道怎麼回應,隻是輕聲笑了下,便大發慈悲的鬆開了手。
和泉蓮連忙快步往後退去,等到拉開了一定距離後,才終於默默舒出一口氣。
“你可以走了。”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朝他微笑著揮了揮手,“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
這件事似乎就這麼結束了,和泉蓮點了下頭,機械的往外麵走去。
然而房門拉開一半後,他才想起來自己竟忘了說早就預備好的台詞,搭在門把手頓了下,緩緩扭過了頭。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偏著頭微微向太宰治的位置垂眸,側著的脖頸雪白而又優美,“你討厭我嗎?”
這是一個很勾人的問題,一般回答者不會出現討厭的答案,那麼用詞到底是‘喜歡’還是‘不討厭’可以判斷出基礎的好感度,與此同時,這也是一種讓人意識到喜歡這種情緒的很委婉的方法。
可以說,是擅長撩人的和泉蓮的一點小心機。
而聞言,太宰治的眼眸收斂了一瞬間,腦海中的答案果然已經湧了上來。
但是他張開唇瓣,卻是歪著頭露出一抹圓滑的笑容。
“你很在意嗎?”
他如是回答道,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高手過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和泉蓮在心中默默嘁了一聲,回了個同樣沒有保留的笑容:“大概,比你更在意一些。”
不等太宰治做出反應,他便先一步邁出了步子,與太宰治隔絕在了兩個空間中。
屋內那火熱的空氣遲遲不肯消散,而直到他退出屋內後,冷空氣才一下子鋪麵打到他的身上,那蠢蠢欲動的大腦和神經,終於緩緩平複了下來。
而屋內,太宰治也從怔然中輕笑出聲,站起身,懶洋洋的舒展了下筋骨。
他走到窗戶邊,將窗戶推開,感受著窗外徐徐而來的清風,微微吸了一口氣。
爾後才一把拉開身側半遮擋的窗簾,露出了那盆被他細心栽培的潔白的小花。
正是第一次見麵時,和泉蓮送給他的那朵。
被摘下的花朵纖細脆弱,什麼時候凋謝都不奇怪,要想保存良好,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去照顧。
那個手上布滿鮮血的太宰治能夠細心的照顧一朵小花,本來就是極為令人震驚的事情,而能讓它的生命周期延長,更是詫異到了極點。
聽到和泉蓮今日要來,太宰治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這朵花藏起來完美的掩蓋起那日和泉蓮所做的事、所說的話,對他的觸動。
而今天,和泉蓮又以一種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摸到了他那早已封閉了的內心。
至於和泉蓮的目的,太宰治自然不會天真的認為他說的是真話,但是即使是假話又怎麼樣,隻要他一直盯著和泉蓮,就不怕和泉蓮翻出什麼水花。
太宰治有那個自信,也有那個精力,好不容易遇上個這麼有趣的人,可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放跑了~
而且……作為強力競爭對手的中也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切,要趁機把人內定下來才行。
太宰治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當即拿起電話撥通了人事部的內線。
……
當再看見那個第一輪就本應該淘汰了的和泉蓮能完好無存的回到這裡報告時,人事部部長麵上波瀾不驚,其實心中慌的一比。
他怎麼也沒想到,被那個可怕的太宰先生叫去測試,這個孩子竟然能夠完美的通過,還成功成為了他們的一份子。
那可是太宰先生啊,擅長拷問,建立了情報網,心思異常縝密……能從這樣的人手中完美存活下來,果然,這個孩子一定有讓乾部高看一等的魅力!
既然太宰先生希望能夠留下這個人,那麼這個人就算身體素質是一坨狗屎,他們也絕對要把人留下來!
更可況……
人事部部長用欽佩的眼神看了和泉蓮一眼,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辛苦了……太宰先生那裡,不好受吧。”
和泉蓮被他那略微同情的表情怔了下,隨後,瞬間心領神會,眼睛發亮的凝視著對方:“您、您竟然能夠理解我嗎?”
“嘛……”看見他的表現,人事部部長心想果然如此,頗為隱晦的提點道,“畢竟太宰先生的作風都有些耳聞,不過他似乎很喜歡你,你不要辜負了他的期待才好。”
“我明白了。”和泉蓮立刻鞠了一躬表達自己的感激,“謝謝您的提點。”
“嗯。”人事部部長欣慰的點了點頭。
不過想起剛才太宰先生的命令,他又開始有些不解起來。
明明太宰先生很想要把和泉蓮帶到身邊,暗示不讓他去任何乾部的手下工作,但與此同時,又決定讓他去基層的員工那裡做一些雜活。
基層員工一般是沒有天賦,也沒有可能性的人才會去的地方,而且乾的都是最苦最累的雜活,讓這個孩子去這裡鍛煉,也不知道太宰先生的深意是什麼。
不過這絕對不代表太宰先生放棄了和泉蓮,不管怎麼說,這孩子的未來充滿了光明。
於是,人事部部長當即將最好的雙人間分給了和泉蓮,又選了個老實能力強的基層黑手黨來負責帶他,幾乎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
而當和泉蓮第一次見到麵前的紅發青年時,便眼睛微微一亮。
竟然這麼快又讓他找到了目標人物,看來港黑中的成員果然都是寶藏啊。
青年大概二十多歲,發色比起禦子柴的豔紅還要深一些。
也許是發型稍顯淩亂,再加上唇邊的胡茬未經過細心的打理,他給人的感覺有些頹然,而且一張口便是懶散低沉的聲線,像是時間的流速都緩慢了下來。
“你好,我是織田作之助。”
和泉蓮早已通過他頭頂的紅字了解了他的名字,聞言,頓時燦爛的笑了起來:“我叫和泉蓮,請多指教。”
望著他的臉,織田作之助卻沉默的陷入了思考狀態,兩個人之間的交談就這麼斷了下來。
詭異的沉默令和泉蓮唇角的笑容有些僵硬,雖然他早已預料到了這種慢性子的人都不愛說話,但是不愛說話到這種地步,還是稍微有些尷尬啊。
既然對方不來搭話的,和泉蓮就隻能自己來調節氣氛。
他當即用期待的視線凝視著織田作之助,請求道:“可以帶我去必要的場所看看嗎,我現在還什麼都不熟悉?”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這才終於有了個明確的目標。
儘管他知道自己的任務是負責帶領新人,但從未有過的經曆還是讓他稍顯迷茫。
兩人的第一站便是宿舍,一推開門,那樸素而又稍顯溫馨的房間就映入了和泉蓮的眼中。
房間被嚴格的分成了兩半,一半是符合織田作之助性格的極為整潔的布置,床鋪整理的乾淨整潔,書架上堆滿了各色封皮的,至於私人的物品,卻幾乎一片空白。
而另一半,便是和泉蓮即將入住的空白的床鋪,架子上空空蕩蕩的,需要他自己進行填充。
和泉蓮隻對織田作之助可能珍惜的寶物感興趣,他細致的掃了一遍屋內,但無奈卻沒有找到什麼看起來有價值的東西,唯有立於桌麵上的一個獨立的合照異常明顯。
他湊近了幾步觀察,發現照片裡竟然是一群年紀尚小的孩子,每個孩子的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看起來十分開心。
光是這樣看著都覺得心情不由自主的好了起來,和泉蓮忍不住勾起唇角,指著相框朝織田作之助看去:“這是織田先生的弟弟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