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溫南聲音極為低沉,有點後世低音炮那種感覺,而且非常有磁性,嚴秋覺得若不是鄭溫南表情看著太過剛硬,如果隻聽他的聲音,真的該是個極為溫柔的男人。
當然,此刻嚴秋也沒心思去欣賞鄭溫南的聲音,她眉眼笑開,小巧的臉蛋上都是驚喜,唇紅齒白的樣子,甚至叫鄭溫南一時忘記了半路回來是給小丫拿尿布的。
小丫其實已經三歲多了,很少會尿褲子,今天是跟著鄭溫南在一塊,早上又喝多了水,她在麥地裡跑來跑去,太高興,忘記了尿尿這回事,後來突然想起來了,就已經憋不住了,幸好鄭溫南走的時候給小丫墊了尿布,否則這大冷天,小丫可能連條換洗的褲子都沒有。
想到這裡,鄭溫南補充說:“裡麵應該有棉票和布票,也一並買點,小丫得多做一條褲子。”
嚴秋正笑眯眯檢查那些票呢:十斤肉票,八尺布票,六斤棉票,十斤副食票,一個大件票,另外還有四百塊錢。
檢查完了,嚴秋也笑得合不攏嘴了,她男人在這個時代那就是超級大款啊,土豪級彆的。
“行,我知道了。”嚴秋樂顛顛地把錢全都放進衣兜裡,隨後她就發現鄭溫南正盯著自己,那目光銳利且……溫柔?
嚴秋一愣,趕緊問道:“怎麼這時候回來,小丫呢,誰看著的?”
“咱二嫂看著的,你放心。”
嚴秋還真不放心,就吳金花那性子,小丫肯定吃虧,說不定吳金花還會暗地裡打小丫,總之嚴秋對那邊一家子極為不放心。
秀眉微蹙,嚴秋剛才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已經沒了蹤影,“你讓吳金花看著小丫?”
鄭溫南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媳婦兒就不高興了,可是事情他還是得先說清楚,“不是咱家二嫂,是咱二大爺家鄭溫武的媳婦兒。”
這下嚴秋知道了,原來鄭溫南說的二嫂就是王紅華,剛才的擔心瞬間又放下了,嚴秋眉目帶笑,說:“那就好。”
而這下鄭溫南也明白了,嚴秋應該是和吳金花不和,但是和王紅華應該是交好的,可這樣他心裡也存了疑惑,難道老太太老爺子對嚴秋和孩子們不好,哥哥嫂嫂們也對她不好?
“小丫尿了,我回來拿塊尿布,你要是想去縣城,就早些去,晚上回來我給你做菌子湯喝。”
鄭溫南說著,就去炕頭拿了一塊破舊卻洗得乾乾淨淨的尿布,完全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但是嚴秋卻在他離開後,愣呼呼地問三黨:“三黨,你爹是說晚上回來給咱做菌子湯嗎?”
三黨戳戳嚴秋說:“是的,娘,咱什麼時候走?”
“可咱家有蘑菇?什麼蘑菇?在哪裡?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娘,到底啥時候走?縣城好玩不?”
放下對鄭溫南產生的這點小小疑惑,嚴秋笑眯眯地拿了倆昨天王紅華給的煎餅,揪過三黨,狠狠親了一口他的臉蛋,嚴秋大聲說:“現在就出發!”
三黨摸摸自己被親的地方,單眼皮彎成了兩個月牙,“出發!”
說起來這個時代的自行車可是非常稀罕的東西,鳳凰牌自行車一輛大約兩百八十塊錢,其他的自行車一輛怎麼也都得兩百,且不說價格多貴,就這大件票也不是每家都能弄到的。
大件票顧名思義,就是買家庭大件用的票據,和糧票、肉票同一種性質,可是數量卻少得可憐,比如黑屯大隊去年一整年才得到三張大件票,黑屯大隊自己留了兩張,給大隊又配了一輛自行車、一個打場機(脫粒機)後,就剩下一張了,後來大隊將那張大件票以三十塊錢的價格賣給了一戶人家,那戶人家用這張大件票,合夥買了一輛雜牌自行車。
鄭婉藍也有一輛自行車,還是鳳凰牌的,那是老太太三年前就買好的,一開始留著家裡用,後來鄭婉藍去縣城讀書了,就給她了,這也是為什麼鄭家大嫂二嫂心裡不平衡的原因之一,憑什麼自行車就得給鄭婉藍呢?
不過嚴秋到了供銷社之後,才發現就算有大件票,也買不了自行車,因為這都得預定,快則一個月,慢則半年,預定的自行車才能到,而到時候供銷社一共到貨幾輛也不一定,所以嚴秋即便拿著這大件票,也沒辦法,隻能等。
在“社員大件申請表”上填好資料,嚴秋無奈地回頭看看三黨,故意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說:“兒子,娘就想要輛自行車,咋都沒辦法呢,嚶嚶嚶……”
三黨瞅瞅自己親娘,再瞅瞅周圍看過來的怪異目光,他臉刷得紅了,“娘,外邊呢,注意一點。”
嚴秋手指縫打開一點,從指縫裡偷瞄著自己這個三兒子,心想她真的要對三黨好一點,他被欺負得厲害,所以性格上十分沒有安全感,而這一點嚴秋其實隻能用更多的愛去彌補,否則,三黨可能此生都無法擺脫那些被欺負的噩夢和陰影。
“噗嗤”一聲笑出來,嚴秋揉揉三黨腦袋,笑道:“逗你玩呢,咱排隊買肉。”
一個縣城五個大隊,就這麼一個供銷社,買東西的人肯定不少,而供銷社的東西其實也不多,什麼都要票的年代,大多數商品都是限量供應的,所以到嚴秋的時候,她手裡就算有肉票,也買不到肥肉了,售貨員看嚴秋實在想要買肥肉,便想了想說:“要不你買肥油,一斤肉票五兩肥油,我們供銷社送半斤油渣,你看要不要?”
瞬間眉開眼笑,嚴秋趕緊回答:“要,當然要。”
一斤肥肉其實也就能弄六丨七兩肥油,而且這還是肥肉好的情況下,但是一斤肥肉可弄不出半斤油渣,算來算去,嚴秋也沒虧多少。
售貨員麻溜地稱重,收錢,“你也是來巧了,咱供銷社本來不賣肥油的,是前天剩下幾斤肥肉,上麵怕壞了就趕緊給炸了油,他們說賠錢也趕快賣了。你前頭的人我沒問,到你了我才想起來這茬。”
嚴秋明白,立刻笑眯眯地給了售貨員幾塊剛買的高粱飴,“那真是謝謝你了,以後我每個星期都來一回,不要票的豬下水什麼的,你可以給我留著點。”
售貨員一看嚴秋給的糖,不是便宜的芽塊糖,而是昂貴的高粱飴,跟著笑得陽光燦爛,“行,鄉裡鄉親的,互相照應著點。”
這天嚴秋一共買了四十多塊錢的東西,其中最貴的一樣是一個手電筒,十三塊零五分,除了這手電筒就都是家裡吃的用的了,一斤黑木耳、半斤蝦皮、四斤花生、八尺布、六斤棉花、三斤豬油、一斤半油渣、一斤不要票的豬大腸、兩斤藕、一罐子高粱飴,兩包半斤裝的桃酥,最後還加了一罐子價格昂貴的奶粉。
其實嚴秋還看上了一件的確良的褂子,後來一看要四尺布票外加十塊錢,最後她還是沒舍得,畢竟那八尺布票不僅要給小丫做褲子,嚴秋還想給三黨做件褂子,而且她還想弄個床單,畢竟直接睡在麻袋做的墊子上,也不是多舒服的事情。
騎著自行車,車筐裡、車後麵全都塞滿了東西,嚴秋讓三黨坐在大梁上,自己則歪歪扭扭地騎著車,三黨也不擔心被嚴秋摔著,一路跟嚴秋亂七八糟哼著不著邊際的小調,回了家。
一回家,嚴秋就問三黨:“三黨,你說今天要是咱把自行車買到了,咱倆怎麼回來?你又不會騎自行車,難道咱倆走回來?”
三黨瞅瞅院子裡的大梁自行車,說:“娘,我去學騎車了。”
嚴秋點點頭:“孺子可教,去。”
這一路嚴秋可是騎怕了,那坑坑窪窪的路麵,那高高的自行車,那坐在前麵擋了她一半視線的孩子,都叫她心驚膽戰,所以她寧可叫孩子學學騎車,也比自己載著好,自己這騎車技術有點太對不起孩子。
已經是下午四點半,嚴秋估計幾個孩子們快回來了,而且現在大隊都是定額計工,完成後大隊檢查一遍,如果乾得還可以,基本都會給計全工分,幾個孩子都是乖的,每次都能掙四個工分,而鄭溫南剛回來,支書不會派多重的活,也不至於拖時間,所以嚴秋猜測他們很快就會回家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嚴秋一直等到天都上黑影了還沒見他們,這時候嚴秋便有點擔心了,大軍二民倒是還好,小丫才三歲多,怎麼都不該在外麵待這麼久的。
“三黨,你去大隊問問你爹他們……”
嚴秋話說到一半就傻了,大門口按高矮個站了四個人,不是他們一家又是誰,可為什麼他們一人手裡攥著一條蛇啊,就連小丫手上都纏著一條滑不溜丟的蛇是什麼情況?
娘啊!嚴秋最怕這種軟乎乎黏糊糊的東西了,好不好?
“娘,我給你帶好吃的了。”二民手臂上掛著一條花斑蛇就要往嚴秋身邊靠。
三黨可不怕,這個時代的孩子們大多都不怎麼怕這些活物,因為隻要是活物,隻要沒毒,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都叫肉。他刺溜跑過去,興奮地大喊:“哇,你們從哪裡弄的?”
大軍也拿著蛇說:“娘,我爹說這種最好吃。”
小丫樂顛顛地也朝嚴秋走去:“娘,娘,爹逮著給我玩的,你看,你看。”
鄭溫南拿著一條最粗的,沉聲說:“你收拾它們還是我收拾它們?今晚咱們吃蛇肉菌子湯。”
嚴秋光潔的額頭在夕陽下,閃著一點細碎的光芒,顯得尤其漂亮,隻是她的聲音一點都不漂亮,她不去看那興奮的一家子,側頭瞥向西沉的太陽,哆哆嗦嗦地說:“你們一個……一個都不許靠近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看有人糾結小丫的名字,這一輩女孩都從慧上取名,所以小丫名字其實叫鄭慧雅,後文會出現她大名噠。
依舊是兩更合一,給大家比小心心,元旦快樂,希望讀到這裡的小天使,2019年都能順遂安康,好運連連……,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