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才把那口氣咽下去,臉上的親熱神情卻是淡了不少:
“寧姐兒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隻你終究是我們的女兒,不管到什麼時候,爹和娘也隻有盼著你好的……”
口中說著,眸子裡已是帶上了些水光,端的是疼愛女兒的慈母模樣。
這樣感人肺腑的場景,可不是蘊寧上輩子夢寐以求的?
畢竟,小孩子哪有不想討母親歡心的?即便有祖父的疼愛,可每每瞧見彆的孩子窩在母親懷裡時幸福的模樣,蘊寧都羨慕不已。也正是為著這份眷戀和渴慕,才會在丁氏向老爺子提出想把女兒接到身邊親自教養時,開心雀躍不已。
可不正是為了蘊寧這份純然的喜悅,老爺子才會即便不舍孫女兒的陪伴也依舊選擇了放手?
可等待自己的卻是什麼呢?
蘊寧垂下的眼簾中閃過一抹嘲諷和悲涼——
從回到丁氏身邊一直到永遠離開棋牌胡同的程府,足足七年時間裡,丁氏何嘗抱過自己一回?初回到丁氏身邊時,蘊寧將將五歲,每每瞧著長姐或者二哥坐在母親膝上,被母親抱在懷裡溫柔嗬哄時,便總會哭著鬨著也要丁氏抱自己,卻總被秦媽媽迅速抱走,甚至秦媽媽還一再告誡自己,母親之所以體弱,便是因為當初自己出生時大出血身體受損的緣故,一出生便如此不孝,大了更要懂事些,絕不能惹母親生氣……
隻一個孩童渴望母親的懷抱不是天生的嗎?如何就是不懂事和不孝了?
時間久了,即便已認同了自己於丁氏而言的罪人身份,卻依舊抵不過心底深處最濃的渴望。以致終有一次,蘊寧鼓足勇氣徑直投入丁氏懷抱時,卻被丁氏下意識的一下推開,力氣過大之下,蘊寧直接仰麵朝天,磕倒在高高的門檻上。
登時便有殷紅的血從後腦勺處流出……
麵對著伸著雙手,拚命哭喊著要抱抱的幼女,丁氏第一個動作不是上前攙扶明顯受到驚嚇的蘊寧,而是趕緊拍了下有些受驚的長姐的背,然後才轉過身來,靜靜的盯著躺在地上大哭不止的小女孩,神情陰鬱而冰冷……
到現在蘊寧還記得對著丁氏的眼睛時,毫無來由的驚悸和恐懼。
也是從那時起,蘊寧再沒有奢求過丁氏的懷抱,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當然這些都是上一輩子,蘊寧內心最深的渴望和遺憾,這一世,即便丁氏願意敞開懷抱,蘊寧也已經不想要了——十二歲的身體裡,卻裝著三十多歲的靈魂,自然能分清真情和假意,所謂的母親的懷抱,何嘗有一絲溫暖和柔情在裡麵?蘊寧早已不需要也不屑要了。
且丁氏的話,哄小孩子還差不多,蘊寧也好,其他人也罷,何嘗聽不出來丁氏話裡隱隱的指責?
什麼叫“年紀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無非就是責怪蘊寧目無父母、自作主張罷了。
“這幾日你不在家裡,我就是睡覺都不安穩,就是你爹,也掛心的緊,”丁氏說著拿出手帕拭淚,“往日裡你隻說不愛見人,總是呆在後院,娘即便心疼,也不願拂了你的意,想你了就悄悄去後院看你一眼,之後才有心思做旁的事,你這麼乍然離開家,娘唯恐你在外受什麼委屈……”
“讓母親擔憂是女兒的錯,隻母親怕是誤會了,長公主殿下最是這世上頂頂和氣寬厚的,從不曾叫女兒受過一點委屈。”蘊寧說著又指了指院中那輛大車和旁邊忙碌的仆婦,“不信您瞧,那車上全是長公主送我的衣物呢,全都好看的緊,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多漂亮的衣服呢……”
丁氏又被噎了一下,連帶的臉一陣陣發熱,瞧著蘊寧的眼神惱火之餘,又有些深思——
這個死丫頭,今兒個是怎麼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給自己挖坑?
自己一個小小的末流小官之妻,便是借十個膽子,也不敢在背後非議當朝長公主殿下啊。更彆說這會兒公主府的人還都在這兒站著。
所以蘊寧這些話,到底是因為年紀小口無遮攔,還是刻意歪曲自己的意思?
如果是後者,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吧?畢竟她這會兒也才剛剛十二歲罷了。
還是說,她看出了什麼?
可心裡再不舒服,也不敢再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還不得不白著一張臉連連向旁邊的丫鬟仆婦解釋:
“……早聽說長公主殿下寬仁大度,最是個憐貧惜弱的,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眼,委實是我們寧姐兒前世修來的福氣。隻寧姐兒畢竟還小,說話做事難免有不合適的地方,我們這做爹娘的難免會有些擔心,唯恐她在外惹出什麼禍事來,言語間要是有不周之處,還要請幾位多多包涵才好。”
竟是即便道歉,也不忘抹黑蘊寧一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