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正負手站在窗前的袁烈霍然回身, 衣袖翩飛間,一隻上好的骨瓷杯子應聲而落, 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啊?”沒想到父親這麼大反應,袁釗鈺也嚇了一跳——
曾經萬軍陣中,麵對鋪天蓋地的匈奴鐵騎,父親也是眉毛都不曾動上一動,如何這會兒,不過一張簡單畫像,甚至說還是他自己眼睛的畫像,就能驚嚇成這樣?
看向手裡圖畫的神情登時變得凝重:
“爹你莫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難道說這幅畫, 另有玄機不成?”
卻被袁烈劈手奪過, 然後滿屋子開始轉圈, 慌得袁釗鈺也忙忙起身, 陀螺似的跟在後麵。不意袁烈又突然站住腳,袁釗鈺一個不妨,鼻子正正撞在袁烈後背上,登時酸澀難當,隻他還沒來得及呼痛,卻聽袁烈急急道:
“去, 給我找麵鏡子來。”
父親的模樣, 明顯發生了大事, 袁釗鈺應了一聲, 捂著鼻子三步並作兩步竄出房門,又以十萬火急的速度很快回轉,竟是手裡提著,肩上抗著,足足掛了一身鏡子回轉。
這麼叮裡當啷的一溜煙的衝進書房,本是神情凝重的袁烈瞧了登時哭笑不得——
這哪裡還是皇上身邊威風凜凜、玉樹臨風的禦前帶刀侍衛啊,分明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還差不多。
隻他這會兒心裡有事,自是沒心思搭理這個一臉“我蠢我有理”的長子,直接撿了個最大最清晰的鏡子,便揮揮手,打發袁大(貨郎)公子離開:
“記的帶上門,除非皇上傳召,不許任何人進來。”
直到被趕出了門外,袁釗鈺還一臉懵逼的狀態——
所以說真的有大事發生了吧?
是邊疆戰事又起?還是那些藩王世子又鬨出了了不得的幺蛾子?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那張隻畫了一雙眼睛的紙,十成十傳遞了什麼了不得的信息。且十有八、九,會威脅到侯府……
房間裡的袁烈並不知道自己的反常給長子帶來多大的壓力,手輕輕的在親筆畫的那雙鳳眸上摩挲片刻,隨即探手把本是反扣在桌子上的鏡子拿起來,袁烈棱角分明的臉立時映現在鏡子裡,一起入境的還有袁烈舉到齊眉位置的那張紙——
一樣的狹長鳳眸,一樣的眼尾上挑,不同的是袁烈的眸子淵深如海,蘊寧的眸子卻清澈如溪,極致的漂亮之外,又有著山石碾壓過的蒼涼。
足足看了盞茶功夫,袁烈終是確定,不看眸光中的神采的話,這兩雙根本眼睛如出一轍!怪不得長子會說自己在畫自己!
眼中的情緒瞬間危險濃烈的猶如實質,到了這會兒,袁烈如何還想不明白之前感到不對勁的根源所在?
或者外人聽了蘊寧的話,會想著不過是小女孩兒不懂事,怨恨母親,胡說八道罷了,轉頭就會丟到一邊。
唯有袁烈,卻是當時就信了,之所以感到不對勁,可不就是因為蘊寧說的明顯是真的,卻又實在讓人覺得違和——
畢竟,這世上但凡做人爹娘的,哪有不愛自己兒女的?
如何就能視女兒如寇仇相仿?更甚者,還要親手把女兒的臉毀去……
而所有的不解卻在聽了袁釗鈺無意中的一句話,並看到鏡子中相像至極的兩雙鳳目時,撞擊嬗變成一個可怕的讓人不敢置信的真相——
蘊寧並不是程家血脈!
卻偏又生著袁家招牌性的一雙鳳目!
“哢嚓”一聲鈍響,卻是麵前堅硬至極的黃梨木書案應聲裂為兩半,筆墨紙硯一時落的滿地都是。
房間裡的動靜,第一時間驚動了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守在外麵的袁釗鈺,竟是顧不上詢問袁烈的意見,直接推門而入,再瞧見書房裡宛若台風過境的雜亂場麵時心徹底沉了下去——
從記事起,袁釗鈺還是第一次瞧見父親這般失態。
“袁鐵。”袁烈衝著虛空道,卻是對滿室的狼藉視若無睹。又沉聲吩咐袁釗鈺,“你下去吧。”
握慣了利刃的右手微微蜷起——
身上懸掛的寶劍似是能體會到主人濃烈的殺機,竟是傳出陣陣龍吟之聲。
當初在戰場上,死在武安侯袁烈手中的敵人,屍體堆疊起來怕是能摞成山丘,自打被皇上召回,任職帝都,便寶劍歸匣、馬放西山,袁烈腰間的寶劍就再不曾出鞘,日常佩戴也不過是當做裝飾品罷了。
至於袁鐵,更是父親手下鐵血暗衛隊的統領,跟隨父親南征北戰,不獨身手一流,更善於打探敵情,同樣是父親輕易不會動用的心腹悍將。
也不知那人做了什麼罪大惡極之事,竟是讓父親必須除之而後快!
房間內已是陡然出現了一個瘦長的黑影,即便這會兒陽光正好,那人依舊存在感稀薄的緊,加上頭臉罩的格外嚴實的黑色帷帽,說是鬼魅也不為過。
袁釗鈺衝袁鐵點了點頭剛要離開,不妨袁烈又改變了主意:
“你也留下來聽一聽吧。”
“好。”袁釗鈺忙點頭,禁不住摩拳擦掌,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膽,竟是敢這般招惹袁家……
袁烈已是回頭,對袁鐵道:
“你去查一下府裡十二年前夫人生產時的具體情形,產婆幾個,下人多少,姓甚名誰,不拘用什麼法子,務必要查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