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荊北想些什麼, 陸瑄卻是根本就沒有在意。
雖然說不清為什麼,卻總覺得今兒個的袁釗鈺奇怪的緊,尤其是那望著蘊寧時欲語還休的可疑神情……
這般想著, 忽然調轉馬頭, 再次朝著棲霞山莊的方向而去。
把個荊南荊北給驚得, 忙不迭喊:
“主子, 老爺和那位汪先生約定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可是不敢耽擱了。”
好容易小主子吐口會長居府裡,可不把太夫人高興壞了?更甚者, 陸瑄還說, 要參加來年的春闈。
消息傳到墨竹堂, 聽說老爺連浮三大白, 第二天回來,便興衝衝跑來尋小主子,說是特意去了一趟鬆廬書院, 說動了大儒汪鬆禾公收他做關門弟子。
今兒個一早, 更是讓人送來全套見客的精美衣衫, 那番殷殷期盼之情,當真是溢於言表。
小主子本是不願意去的, 卻在知道夫人房間裡掃出一地的瓷器碎渣, 更甚者還借口不舒坦,連五日一次的給太夫人問安都省了, 又改口答應了下來——
服侍陸瑄這麼久了, 兩人可比誰都清楚, 自家小主子是一個多護短的人。
可之前他護短的對象,從來都是太夫人一個罷了,現在兩人算是看明白了,分明還要再加上一個程蘊寧啊!
兩人又是歎氣又是無奈,心知陸瑄的性子,認定了什麼,當真是八匹馬也拉不過來。
自然,兩人心裡可也和太夫人一般,早就認定,就憑陸瑄的才華,來年科考金榜題名根本就是手到擒來,區彆隻在於能不能中狀元罷了,拜不拜大儒為師根本沒的差,也就老爺在哪裡患得患失。
且少爺的性子,但凡說了,就絕不會不做,待會兒定然還要往書院去。這會兒兩人已是開始頭疼——
惹惱了那汪先生,無法入書院就讀,說不得就會讓夫人看笑話……
至於蘊寧,看到再次去而複返的袁釗鈺,可不也目瞪口呆?
“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神情卻明顯有些狐疑。
“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很快就會回來幫你把藥苗種上。”陸瑄笑的那叫一個陽光燦爛,不待蘊寧開口,便徑直進了藥田,駕輕就熟的開始挖坑、栽種,動作當真行雲流水一般,配著他俊美的側顏,當真是賞心悅目的緊。
蘊寧心裡一動,揉了揉酸痛的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有些苦有些澀、又有些甜的感覺一點點湧上心頭,看著那因為趕時間而動作越來越快的矯健背影,竟是有些癡了。
遠遠瞧著的荊南荊北卻是越發相對無語。平日裡對著不相乾的人時,一律高冷姿態的小主子,竟也有這麼知冷知熱的一麵,可真是難能可貴啊,傳出去不定得驚掉多少人的眼睛呢。
不得不說陸瑄具有絕佳的學習才能,再加上他身有功夫,當真是種的既快又好。堪堪在太陽即將落山時,終是把藥苗全部栽好。
“耽誤了做正事,看你回去怎麼同家人交代。”蘊寧瞪了陸瑄一眼,明明是埋怨的語氣,卻是多了些從前不曾有的嬌嗔。
“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要說道做到。”陸瑄邊就著蘊寧端來的臉盆淨手邊道,語畢卻又想到一點,“隻一點,要是我被家人趕出來了,你記得收留我就好。”
“收留你?想的倒美!叫我說,被攆出來也活該。”口裡雖這麼說,卻又端來一盆水,命令道,“抬腳。”
陸瑄聽話的抬起一隻腳,蘊寧拿了竹刷,幫他把上麵的泥清洗乾淨。
有微風吹來,花影浮動間,專心致誌刷鞋的纖柔少女側顏當真美麗至極,陸瑄癡癡的盯著看,隻恨不得時光就此停駐才好……
不意蘊寧忽然住手,照著腳踝處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
“啊呀!”陸瑄大呼小叫的呼著痛,卻是又把另一隻腳抬起來,慢悠悠道,“嗯,被攆出來是我活該,”
頓了頓又小聲道:
“可我樂意……”
甚至開始幻想,真被攆出來的話,自己該如何死賴在這裡……
可惜的是,也就想想罷了,便是有祖母在,怕是整個陸府,就沒人敢說讓自己滾出去。一時竟頗是有些遺憾。
假裝自己不存在的荊南荊北,瞧著笑的傻子似的陸瑄,已是連歎氣都不會了——
即便陸瑄心裡恨不得再多呆會兒才好,蘊寧卻已是手腳麻利的幫他把鞋子清掃乾淨,荊南荊北這才活了過來似的,牽了馬匹過來。
好在陸瑄這會兒卻是爽快的多了,飛身就上了馬,笑吟吟的對蘊寧道:
“得空了我給你送幾個伶俐的小廝,”
說完又覺得彆扭,總覺得真是讓小廝來的話,可真是打心眼裡鬨心,忙又改口:
“還是丫頭吧,也跟你做個伴不是?放心,俱都伶俐的緊,本就是會園藝的,你稍微指點一下就成。到時候,你就不用這麼累了。”
渾然忘了,今兒個做活的分明是他陸瑄才對。
三人再次打馬離開山莊。
“主子不回去嗎?”看陸瑄依舊往鬆廬書院的方向而去,兩人不覺一詫。
“誰說要回去了?我還得去見汪先生呢。”陸瑄心情大好之下,話也難得的多起來。
“還要去?”兩人啞然——
可是早聽說,那位汪先生性子古怪的緊,小主子這麼放人鴿子,這會兒了再趕過去,不是自取其辱嗎?
陸瑄卻是並未答話,徑直一揮馬鞭,蹄聲得得而去——
老頭子的伎倆也就哄得了彆人,既是已然說定了,不管自己幾時去,那汪先生必然都是會見一見的。
甚而去的早了,還不定能見著人——
不管什麼時候,老頭子可不是都不忘要磨練一下自己?
今兒個這一出,除了那汪鬆禾真有才學之外,必然還有錘煉自己耐心的意思。
隻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從不缺耐心,隻是要看,那個人值不值得自己付出耐心……
直到天色昏黑時,一行三人才終是進了書院,剛把馬係好,便有一位滿頭華發的老者從外麵緩步而入,一眼看到負手立於院中的陸瑄,神情登時滿意之極——
不錯不錯,一大早就借故外出,就是為了殺殺這位閣老之子的傲氣。沒想到被自己晾了這麼久,卻依舊這般氣定神閒,沒有一點兒相府公子的驕矜自滿,怪不得陸閣老語氣間恁般自得……
陸瑄已是轉過身來,施施然同汪鬆禾見禮,渾然不知,棲霞山莊的所作所為,已是以最快速度送到了袁烈案頭。
殊不知,饒是袁大侯爺見多識廣,這會兒也是一頭霧水,竟是沉思半晌,都鬨不懂陸瑄到底要做什麼——
那陸瑄足智多謀,做起事來滑不溜丟,卻又如隔著雲海,讓人摸不著頭腦,他這般費儘心思討好寧姐兒,到底是有著什麼目的?
要說是衝著程家,簡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畢竟,袁烈心底清楚的很,以陸瑄的家世和才貌,即便寧姐兒這會兒身份已明,可也完全用不著堂堂陸家九少爺這般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