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知為何突然發狂, 竟是一頭栽進了沸騰的滾水裡……”
袁鐵附在袁烈耳邊小聲道,聲音裡更是有著止不住的敬畏之意——
本來依照侯爺的意思,一旦確定丁氏的惡行,便要百倍千倍的償還回去,不想袁鐵等人趕到,丁氏就像褪毛的白條雞一般,整個人躺在一口大鍋中,已是奄奄一息。何止是一張臉,便是全身都潰爛不堪。
一時竟是惶恐不已, 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果然不假, 可這報應也來的太狠了些……
眼瞧著丁氏變成了那般可怕的模樣, 趕到庵中的程慶軒登時嚇破了膽,連滾帶爬的去尋了老爺子來。
不想卻被老爺子直接帶著夫婦倆押到了這裡。
袁烈眉心微微一蹙,沒來由的覺得有些不對——事情, 真會那麼巧……
卻又想不通,除了袁家之外, 還有哪個,這般迫切的想要為寧姐兒討個公平, 更甚者, 下手這般狠辣。或者,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好孩子……”程仲顫抖著一下下輕撫蘊寧的背, 卻是止不住老淚縱橫, “這些年, 是程家對不住你……讓你吃了,恁多苦頭……”
一直以為是小孫女多災多難,再不料,全是兒媳造孽,到底是多狠的心,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對著個弱齡稚兒,下那般狠手……
想到這點,程仲真是覺得又愧又悔,心裡和針紮一般痛不可當。
“慶軒,”老爺子爆喝一聲,“你怎麼說?”
本是膽戰心驚縮在後麵的程慶軒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下意識的就道:
“還請侯爺大人大量,都是那個毒婦……”
卻在對上袁烈要殺人似的視線後,再不敢多說一句求饒的話,隻連連磕頭不止。
至於一直跟在程慶軒身側的程寶茹,回想起這些年來,欺負、羞辱蘊寧的種種行徑,當真是腸子都悔青了,縮成一團趴伏在地上,便是大氣都不敢喘,唯恐傳出去一點兒聲息,就被如狼似虎的袁家人拉出去砍了……
一片死寂中,風呼啦啦的掠過樹梢,上麵枝葉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便有不知名的夜鳥發出陰沉沉的“咕嚕咕嚕”的聲音,聽在人耳中,真是頭皮都有些發麻。
“偷了我袁家的女孩兒,意圖混淆侯府血脈不說,還百般折磨……”袁烈終是緩緩開口,卻是盯著太過用力,磕的頭破血流的程慶軒一字一字道,語氣裡是如何也掩不住的層層殺機。
“侯爺饒命——”程慶軒隻嚇得魂兒都飛了,膝行著往前爬了幾步,想要去求袁烈,卻又不敢,猶豫了片刻,轉身抱住程仲的腿,“爹,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袁烈的模樣,分明是真動了殺心啊,憑他武安侯手握重權的尊貴身份,想要殺了自己,當真是比殺雞還要容易啊。
又哀求蘊寧:
“寧姐兒……啊,不是,袁小姐,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動作太大,不意卻是撞到了旁邊躺在簡陋擔架上的丁淑芳。
因程仲及時趕到,丁淑芳終是保住了一條命,甚至程仲還給她用了鎮痛的藥物。
隻這麼久了,藥力早已消褪,被程慶軒這麼一撞,隻覺渾身上下都好似有成千上萬隻螞蟻齧咬啃食一般,竟是一下睜開眼來,直勾勾的盯著程慶軒,神情詭異,語氣狂亂:
“老爺,老……爺……珠姐兒……咱們的珠姐兒啊……”
熱水太燙,分明把丁淑芳眼皮都燙掉了,還這麼往外翻著,程慶軒嚇得“啊”的慘叫一聲,一腳就踹了過去:
“你這毒婦,你去死,去死啊……”
到這個時候了,還口口聲聲“咱們的珠姐兒”,不是作死嗎!
丁淑芳一下從擔架上掉落,又滾出去老遠才算停住。
程慶軒剛要長出一口氣,不想卻被老爺子抬手就甩了一個耳光:
“今日之事,都是我程家作孽……”
再怎麼說,都不能改變丁淑芳是程家媳的事實。程家滿門於袁家人麵前,都是罪人。
老爺子越想越痛——
寧姐兒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兒啊,結果,卻是被程家所害……
緩緩推開蘊寧,卻是一撩袍子,就要跪下:
“老夫自問從醫這麼多年,從不曾做過絲毫有違天和之事,再不想卻對寧姐兒,犯下大錯,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是我教導無方,以致兒子毫無擔當,才使得牝雞司晨、釀成大禍……”
“祖父——沒有祖父,寧姐兒說不得早已……”蘊寧大慟,用力挽住老爺子的胳膊,不讓他的腰再彎下去分毫,“您眼下,卻要這般,是想要,痛死孫女兒嗎?”
人生如何就這般艱難呢?本以為重活一世,就能彌補前生的遺憾,今世和祖父再不分離,如何也沒料到,竟會走到這一步!
彆說孝敬他老人家,竟是連祖孫也做不成了!
程仲愣了一下,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蘊寧絲毫不怨自己不說,還這般相護,忽然抬手把蘊寧摟到懷裡,已是聲噎氣短:
“我可憐的孫女兒……忒也心善……是老夫沒有福氣……是程家,對不住你啊……”
聶老夫人眼眶也有些熱辣辣的,所謂以德報怨,說的就是寧姐兒吧?隻這麼好的丫頭,老天怎麼就要讓她受那麼多罪呢?
這般想著,連之前對袁明珠的擔心憐憫都消退不少。
其餘人也都儘皆默然。丁芳華更是掩麵而泣。
袁烈做足了功課,自然早從詳實的調查情況中明白,蘊寧說的全是實情,甚至程仲在蘊寧身上花費的心血,遠比幾個孫子加在一起還要多,再瞧蘊寧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憐模樣,一時隻覺心情複雜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