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卯時,丁芳華就急匆匆往蘊寧院子裡而去。
今兒個是給老祖宗、高老太君請安的日子。丁芳華既想讓女兒多睡會兒, 又擔心她年齡小睡過了頭, 誤了請安的時辰——
寧姐兒年齡還小,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貪睡些自是正常。隻一點, 若今兒個去見的是婆婆聶老夫人也就罷了, 偏生卻是府裡輩分最長的祖婆婆高老太君。
人老了就會生出些執念。
老太君這一生也算是曆經風雨,到了眼下這歲數,很多事本應都看開了才對,即便有什麼執念,不也應該是圍繞著家族嗎?老太君倒好,竟是把這執念放在了程明珠身上。
更甚者自打程明珠離開袁家,便怏怏不樂,也就程明珠到了,才會有些笑臉, 到得後來, 連每五日一次的請安,都給取消了不說, 更甚者蘊寧的名字入族譜的那日, 老祖宗全程都沉著一張臉, 甚至不待儀式結束, 就讓丫鬟扶著離開了。
饒是丁芳華一向孝順, 這件事後也對高老太君頗有些怨言。隻老祖宗的輩分在哪裡擱著呢, 丁芳華再如何, 也就隻敢在心裡腹誹。畢竟,即便是武安侯袁烈,在高老太君麵前也隻有磕頭請罪的份兒。
種種原因,由不得丁芳華不慎重以待——
親自陪著女兒過去,老祖宗怎麼也得給自己點麵子不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讓女兒在自家這一畝三分地上還受委屈的道理。
不想,來至綺霞苑門前,卻是吃了一驚——
自己來的已經算是早了,如何也不曾料到,蘊寧的院子已是燈火通明,人分明已是起來了。
忙加快步伐,進了房門才發現,女兒可不是已經收拾妥當——
老祖宗頂頂喜歡鮮亮的顏色,是以丁芳華昨兒個親自替女兒挑了條海棠紅色齊胸襦裙並一條霞錦色披帛,這樣豔麗的顏色,一般人很難壓得住,偏是蘊寧皮膚白如上等細瓷,紅白相映之下,越發顯得吹彈可破。再有頭上嬌俏的雙丫髻,真真是和菩薩座前玉女下凡一般。
“娘——”一眼瞧見丁芳華,蘊寧也是吃了一驚,忙起身相迎,“您怎麼過來了,我正說稍後就去尋您呢。”
丁芳華順勢接住蘊寧,摟在懷裡輕輕拍了拍,嗔怪道:
“娘倒想問問你,如何起的這般早?昨兒個不是囑咐你了嗎,隻管多睡會兒……”
口中說著,掃了一眼旁邊侍立的一眾丫鬟——明明吩咐了下去,等自己到了,再親自叫醒寧姐兒也不遲……
“娘怎麼和她們一般大驚小怪?”蘊寧抿嘴笑道,“您不知道,瞧見我起來了,冬雪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一乾丫鬟稍稍鬆了口氣,瞧著蘊寧的神情很是感激——
夫人自來寬厚,可一旦事關小姐,卻從來都是嚴厲的緊。虧得主子幫著解釋,不然說不得就會挨罰……
聽蘊寧如此說,丁芳華神情果然緩和了些,頓了頓囑咐蘊寧:
“往後天漸冷了,莫要起的那般早,多睡會兒才是正理……”
真真是把蘊寧當成了個小娃娃相仿。
果然有娘的孩子是塊兒寶呢。蘊寧心裡暖暖的:
“娘的話我記下了,隻我已是大了,要是還得事事讓爹娘操心,可就真是大不孝了……”
“娘但願能多為我兒操些心才好。”丁芳華鼻子卻有些發酸,輕輕拂了下蘊寧的頭發,“這麼多年,苦了我兒……”
便是再多的疼愛也補償不了這麼多年對女兒的虧欠。
“霖哥兒不懂事,你彆同他一般見識。你爹已是罰了他,等我見了他,必要他過來給你賠罪。”後麵這話就有些怒氣衝衝了。
都說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本來三個兒子裡,最疼的可不就是袁釗霖?
可也正因為如此,生生把袁釗霖給寵出了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天真性子。再加上袁家人固有的倔強,糅合到一塊兒,還真不是一般的桀驁難馴。
隻這等性子,尋常百姓人家也就罷了,放在他們這等人家,卻無疑大為不妥,說不得就是招禍的根由——
丁芳華也是後來才聽說,袁釗睿袁釗霖兄弟跑去見了程明珠不說,還和慶王世子周瑉相談甚歡,甚至被兩個兄長尋過去“談心”時,不獨不知悔改,反而話裡話外,對寧姐兒頗有怨尤之意,說什麼是寧姐兒想要挑撥府裡和程明珠的關係……
事有不巧,正好被袁烈派去尋袁釗鈺的小廝聽見……
若非袁釗鈺兄弟幫著說情,說不得袁釗霖當時就得挨家法。饒是如此,依舊被袁烈命人捆去跪祠堂了,還明白告訴他,什麼時候把這件事想清楚了,就什麼時候從祠堂裡出來,不然,就等著跪一輩子祠堂吧。
唯恐蘊寧知道了難過,便不欲細說,隻含蓄提醒蘊寧:
“你曾祖母,年齡大了,規矩難免有些多,若是待會兒有什麼不如意的,隻管先忍著點,橫豎有娘在呢……”
母女倆一路說著話,往高氏住的院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