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廬書院。
還未到卯時, 書院中已是人影憧憧。郎朗書聲回響在書院的每一個角落。
也不怪學子們這般努力。
實在是距離來年春闈已是不過數月時光,書院學子又以出身寒門居多,這樣三年一次的機會,自是彌足珍貴, 準備來年參加春闈的舉子們早已是三更燈火五更雞, 甚至若有可能, 恨不得夜夜不眠才好。
在這批舉子的帶動下, 整個書院都進入了熱火朝天的備考時間。
彆說清晨這樣的好時光,便是白日飯時,大家也俱是行色匆匆, 甚至嘴裡嚼著饅頭,搖頭晃腦大聲吟詠的也是大有人在。
當然,也有例外。
比方說書院裡年紀最小的陸瑄。
這廝起的倒是很早, 可起床後做的第一件事, 卻不是讀書, 而是繞著山跑一圈, 等他回來時,往往已是天光大亮。
一身的棉布衣袍卻難掩其俊美,兩手還各提了滿滿一擔柴禾, 在崎嶇山道上奔跑,更是如履平地。
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這樣的場麵太過辣眼睛, 畢竟, 鬆廬書院招生極嚴, 是眾所周知的, 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被汪鬆禾收入門下,這樣的機會,當然應以讀書為重。
哪有人到了書院放著大好時光不讀書,卻是和個武夫一般跑去打柴?
再加上陸瑄的加入根本就是無聲無息,根本不是和大家一般參加春季的統一考試入學的,更讓眾人有些不舒服的是,雖然老師授課時,陸瑄也是和大家坐在一處,卻很少和大家一起練習老師布置的題目,倒是有人見他捧了策論之類的東西,從汪鬆禾房間裡出來,如此以來,便有那自詡才華過人的清高者對他頗是有些腹誹。
以為這人怎麼瞧怎麼是不學無術的馬屁精之流,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才能入得了汪山長的眼。
隻他們也就敢腹誹罷了。
實在是那陸瑄年紀雖小,偏是練武的緣故,身上自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懾人氣勢。
所謂敬而遠之,說的就是陸瑄在書院中的情形了。
若非有數月前惡狼傷人的意外事情發生,說不定陸瑄這幾個月的求學就會這樣不鹹不淡的過去了——
也就是兩月前,書院裡幾個學子,深覺天氣酷熱,一大早便相約跑去山頂讀書,不想卻是路遇一頭瘸了一條腿的狼——
山上經常有獵人設置的陷阱,那狼的模樣明顯就是掉到陷阱裡了,也不知如何跑出來的,明顯已是餓壞了,竟是暈頭暈腦的就衝進了書院,更甚者還咬了一個路過的學生,等書院其他人聞訊趕來時,正瞧見陸瑄抬腿,輕輕鬆鬆一腳就把狼給踹死的情景。
陸瑄憑著這一戰一舉成名。大家再不敢小瞧這俊美少年,更甚者還有人借此和陸瑄搭上了話,不接觸不知道,這一交流才發現,這少年年紀雖小,卻正經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但凡給他提的問題,就沒有他不會的……
至此大家才恍然,怪道汪山長會收錄門下,這少年的書讀的當真不是一般的好。
直到此時,才算徹底接納了陸瑄。以致現在陸瑄手提著兩擔柴禾從山上健步如飛下來的場景已經和郎朗的讀書聲一般,成為書院不可或缺的一道風景,甚至,在陸瑄的帶動下,也有其他書生閒來無事跟著上山跑一圈,之前沒跑過還不覺得有什麼,等跟著跑了些時日,發現效果還真是好,不獨腰不疼了,腿不抽筋了,跑完之後,讀書的效率還增加了。
就連汪鬆禾,也興致勃勃的跟陸瑄學了一套太極拳,每日一大早都要在空曠的山坡上打半個時辰才好。
是以,現在,大家瞧見陸瑄,再也不會裝作瞧不見了,或報以善意的微笑,或直接就開始調侃:
“嘖嘖,陸小瑄,你生的這般好看,小心以後連媳婦兒也娶不上啊……”
即便陸瑄照舊板著一張臉,並沒有與人說笑的意思,大家也是絲毫不在意,畢竟大家也都知道,陸小瑄也就是不善與人交往了些,卻是天生的一顆熱心腸啊。
至於唯二不願意晨讀的另外一個人,則是汪鬆禾的老鄉、來自江南的虞秀林。
隻和陸瑄是出去練功不同,虞秀林則根本就是貪睡。
用他的話說,春秋季不冷不熱,不睡覺乾嘛?夏天就早上那會兒涼快,不睡覺乾嘛?還有比冬天早上的熱被窩更舒坦的嗎?不睡覺你傻不傻?!
這番話真是迷之有理啊!
隻可惜大家都忙著讀書呢,可沒有時間陪虞秀林這個富二代胡天胡地睡大覺。
本來虞秀林也想把這套理論灌輸給陸瑄的,連光明正大的理由都想好了——
不就是每天要往灶上送兩擔柴嗎?
放心,哥哥包了。兩擔柴算什麼,咱不能砍柴,咱還不能讓人去買嗎。
所謂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彆說每天兩擔柴,就是二十擔柴,哥哥也不在話下——
當初陸瑄一腳踹死惡狼救下的倒黴催學子,可不就是虞秀林?
隻這樣的話在見到一日來山上見陸瑄的荊南荊北時,就再沒有提過了——
虞家是皇商,不獨錢多,就是看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即便陸瑄沒有說過自家是乾什麼的,可見了荊南荊北之後,虞秀林立馬意識到,陸瑄的家世絕不是山裡哪個樵夫之子這樣的無稽之談。畢竟真是樵夫之子,怎麼可能認識那樣兩個氣勢不凡,比自家老爹都讓人怵得慌的煞星。
往常這個時候,虞秀林可不是還在睡著嗎?
今日卻是勉強掙紮著爬了起來——
前幾日就收到了家裡的信,讓自己今日務必要請下假來,陪著妹妹虞秀月參加帝都一年一度的鬥花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