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臉好香……”小奶娃從袁明欣身後探出頭來,笑嘻嘻的道。
蘊寧越發哭笑不得——
這是誰家的小人精?這麼點兒就如此油嘴滑舌,長大了還了得?
又往四周瞧了瞧,依舊不見有人跟過來,忙提醒袁明欣:
“這娃娃怎麼是一個人?這麼多人,家人發現孩子不見了,怕是會擔心的。”
小家夥一身綾羅,脖子上還掛著鑲金嵌玉的瓔珞圈,分明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又生的玉雪可愛,在家裡不定多受寵呢。
那小娃娃卻是絲毫不在意,反而扯著袁明欣的手:
“大姐姐,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快來快來——”
竟是撅著小屁股就用力推袁明欣和他一起往旁邊的花園裡去。
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古靈精怪的孩子,袁明欣也喜歡的緊,就同蘊寧道:
“你坐會兒,我陪他玩會兒,再問問他是哪家的。”
蘊寧點了點頭,想到什麼,又示意采英把食盒遞過去,吩咐袁明欣的丫鬟拿了:
“若是待會兒玩的餓了,就讓小家夥用些。”
再抬頭,袁明欣已是被小家夥扯著跑的沒了影子。
“還真是個急性子。”蘊寧不覺失笑。剛想著不然也到處轉轉,畢竟這把枯坐著,未免有些無聊。忽然覺得不對,倏然回頭,卻是眼睛一下睜的溜圓——
身後不遠處那株桂花樹下,可不正有一個卓然而立的青衫少年?碎金似的日光,星星點點落進他的眸中,令那雙一貫冷凝的雙眸憑空多了些璀璨之意,額前一縷黑發因風浮動微微掀起,身上的冷意也隨之儘皆消融,點點金色桂花在晴空下上下翻飛,兩人的視線不自覺拉長,漸漸交融在一起……
蘊寧一時瞧得癡了,甚至有一種荒誕的感覺——這樣彼此靜立,無言相對的場麵,好像曾經無數次經曆過一般。
失神間,連陸瑄什麼時候走近了都不知道。
瞧著蘊寧小嘴微張,愣怔的模樣,陸瑄隻覺心頭一陣莫名的酸楚,輕輕歎息一聲,喃喃道:
“總覺得,我好像已是這樣默默看了你……”一生一世。
卻不自覺把這幾個字又咽了回去,好像說出來,就會有強烈到無法承受的酸楚絕望噴薄而出。
或者前世,自己和寧姐兒其實是見過的?不然,為何會有這般似曾相識的強烈感覺?
還是說上一世,自己曾無數次眼睜睜的瞧著蘊寧在自己身邊來了又去……
“你——”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
“你先說。”陸瑄眯了眯眼,乾淨利落的掖起袍子下擺,在距離蘊寧兩臂遠的地方就要坐下,隻覺秋日,晴空,金菊,一切的一切糅合在一起,竟是從不曾領略過的無邊美景,竟是恨不得就這麼相伴而坐,直到,地老天荒……
“怎麼這般不講究?”蘊寧下意識的就要阻攔,畢竟秋日露重,這樣的青石板最是涼意沁人,等意識到什麼,雙頰卻是有些發燒——自己什麼時候成了管家婆的性子了?陸瑄又不是自己的誰……
不想還罷,竟是越想越坐臥不寧。
一時有些著惱,抬眸瞪了盯著自己似笑非笑的陸瑄一眼,終是把手邊的墊子丟過去一個:
“堂堂閣老公子,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也不怕旁人笑話?”
陸瑄抬手接過墊子,嘴角的笑意卻是更濃
——這樣的斥責,小時候在父親那裡不知聽過凡幾。隻陸瑄性子卻是個倔的,陸閣老越那般說,他就越要沒骨頭似的癱在那裡,怎麼看著陸閣老暴跳如雷,才心滿意足。
其實一直被祖母嚴格教養著,陸瑄的世家禮儀早深入了骨子裡。對著蘊寧時,雖是不由自主,整個身心就完全放鬆下來,陸瑄卻是自信,自己的坐姿絕對是一等一的標準——
寧姐兒會那般說,隻是因為怕地上涼,擔心自己罷了。
不知為何,一想到“擔心自己”這四個字,陸瑄就覺得,整個人好像都飛了起來一般。
隻雖萬般迷戀這麼被蘊寧管著、護著的感覺,恨不得她再多念叨自己幾句才好,陸瑄卻又舍不得讓蘊寧掛心,當下乖乖的依著蘊寧的意思坐在墊子上,又小聲解釋:
“無妨的。當初我一個人在外闖蕩時,地作床,天作被,數九寒冬時還曾臥雪而眠,眼下這等,實在算不得什麼……”
“你也說了那是從前。”蘊寧臉色卻是沉了沉,隻覺心裡一陣一陣的絞得慌——堂堂閣老公子,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那般折騰自己?
又想起上一世陸瑄每每出現時,環繞周遭的可不是濃鬱的化不開的寂寞?
明明是那麼優秀的一個,甚至有一次自己偶然外出,正好瞧見,被眾多官員前呼後擁著的陸瑄,可就是那樣的人流擁擠中,被眾星捧月圍在中間的陸瑄,卻是沒有絲毫躊躇滿誌和誌得意滿,一眼瞧過去,最分明的依舊是無形中隔絕了其他所有人的孤單。
偏是這麼孤寂的一個人,卻又再細心不過,每回自己稍微流露出一點對什麼感興趣的模樣,下一次再見,就一定會有相關的書籍送上,甚至很多還是世所難尋的珍貴孤本……
是以上一世時蘊寧便常疑惑,明明那麼體貼人的一個人啊,如何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都沒有呢?竟是到了偌大年齡,依舊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