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淺碧,清可見底,偶有魚兒從水下越出,登時濺的一地碎珠如玉。
綠水之上有亭子飛簷翹起,一水如帶纏繞四周,可不正是靜怡園中以景色雅致著稱的漱玉亭?
漱玉亭外花團錦簇,蜂飛蝶繞,亭內絲竹聲聲之外,更有縷縷筆墨馨香。
卻是帝都一乾貴女,正或凝眉冥想,或揮毫潑墨,或作書,或畫畫,端的是各顯神通。
胡敏蓉落了最後一筆,又仔細端詳紙上的這朵菊花——花瓣紫紅,花蕊顫顫,又隱隱透出背麵的赭黃色。不覺大為滿意,畫了那麼多菊花,眼前這幅帥旗無疑最是傳神。
即便詩文比試,自己無緣奪魁,書畫上卻有很大把握能名列前茅,也算不枉自己才名了。
看胡敏蓉收筆,兩個丫鬟忙走過來,一個接過筆來拿到一邊小心清洗,一個則輕輕托起胡敏蓉的手腕幫著推拿。
胡敏蓉眯了眯眼,眼角餘光從旁邊的幾個女子身上掃過,待得瞧見程明珠麵前的紙上不過寫了一行字,下麵依舊一片空白時,嘴角微微勾了勾——
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沒了武安侯府的名頭,程明珠再想如從前那般耀眼,是注定不可能了。從此後,再也彆想和自己相提並論。
視線旋即挪開,投注在拿著枝筆不停把玩的何容薰身上,眸色卻是有些轉深——
雖然何容薰沒有多說什麼,胡敏蓉依舊敏感的察覺到,何家怕是也有意和楊家結親。
畢竟,那楊修雲有的可不隻是家世,更有傳揚在外的文名。
再加上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和皇後親侄,等一係列顯赫身份,何家如何會不心動?甚至,何容薰怕是也對楊修雲頗多好感……
如果是今日之前,知道了這件事,胡敏蓉怕是會對此耿耿於懷。可這會兒,胡敏蓉卻是不獨沒有著惱,反而有些莫名的期待——
如果說這世上真有芝蘭玉樹一般的男子,胡敏蓉確信,那個人絕不是楊修雲,而是今兒遠遠瞧見的那桂花樹下的佳公子。
若是何家能先一步和楊家結親,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畢竟,那樣的話,家人就不會動把自己嫁入楊家的念頭了……
正自胡思亂想,耳聽得隔了個院牆的男賓那裡,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啊呀!”
“墨菊!還是這麼純粹的墨菊!”
“有生之年能見到開的這樣漂亮的墨菊,我真是死也無憾了!”
“不用說了,今兒鬥花盛會的第一名,定然就是果郡王的這盆墨菊了!”
“敢問郡王爺可肯割愛?您老儘管出價,這墨菊如何也得讓給我一盆……”
果郡王得意的笑聲隨即傳來:
“那是……我們家的墨菊可是出花仙子之手……那可是花仙子啊,咱家這墨菊可不也沾染了非凡的靈氣?”
“花仙子?”人群登時一靜,“這墨菊竟是出自女子之手?”
大家都知道果郡王的性子,分明是要借機抬價了。隻果郡王雖是愛財了些,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話語俱有出處,既特特點名花仙子,那培養了墨菊的女子品貌必然非凡,更兼提到“花仙子”時,語氣裡的尊重,女子的身份怕也不可小覷——
畢竟,果郡王的憊賴性子,放眼大正,除了幾位皇室公主,還真想不出,有哪個還能讓果郡王言語間如此盛讚的。
隻也不是所有人都了解果郡王,期間也有不長眼的,笑嘻嘻的道:
“郡王爺竟是有此奇緣,不知我等可有福緣拜見花仙子?”
這般行事本是順著果郡王的話,想要拍拍馬屁的,不想喜怒無常的果郡王一下翻了臉:
“混賬東西,花仙子什麼身份?也是你有資格見的?”
竟是直接命人架了出去——
即便這是楊家,可那邊分明是果郡王的主場,且因著皇後嫂子的關係,果郡王在楊家也可能做半個主人了。
看那人真被趕了出去,在場客人卻是越發篤定——
再沒有什麼疑問了,那位花仙子,身份定然很高,至少是哪家王公貴族之女,更甚者,有可能是宗室之女……
一時不免好奇不已,身份高,和皇室關係也頗好,更甚者既被譽為“仙子”,生的也必然美甚。一個個竟是越發如百爪撓心一般,想要探根究底了。
胡敏蓉蹙了下眉頭——因著日常進宮陪太後,和果郡王倒也相熟,可即便自己的身份,也沒讓這位郡王爺另眼相看過。也不免有些奇怪,帝都中何時出現這樣敢以“仙子”為號的女子了。
又始終瞧不見那少年的影子,便有些意興闌珊,當即收回視線,不想隔著疏疏落落的亭台樓閣,隱隱約約間似是有個青色影子倏忽而過、
胡敏蓉心一下提了起來,“忽”的一下站了起來,動作太大,一下帶翻了旁邊程明珠幾案上研好的墨汁,一下全都傾倒在那張寫了一行字的白紙之上。
正怔怔發呆的程明珠登時嚇了一跳。
胡敏蓉急於找尋那青衫少年的蹤跡,不過匆匆對程明珠點了點頭:
“對不住……我讓人再給你拿張紙來。”
語氣卻明顯敷衍至極。
程明珠一張臉瞬時漲得通紅。半晌才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一張紙罷了,值什麼呢。”
眼睛卻是閃了閃,順著胡敏蓉的視線掃過去,卻是除了一角翩飛的青布衣袍,再沒有其他。
隻心思細膩如程明珠,還是第一時間就悟出了點兒什麼——
彼時甫一下車時,旁人不認得桂花樹下的濁世佳公子是哪個,程明珠卻是識的的,可不就是陸瑄?
甚至還把胡敏蓉無比驚豔神情恍惚的模樣儘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