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 您慢著些。”看是陸珦的馬車到了,糧莊裡的管事鄭達一溜煙的迎了出來。那模樣要多諂媚就有多諂媚。
明明昨兒個, 耍潑撒賴、鬨得最厲害, 恨不得來個以死相諫的就是這家夥了。
和昨兒個的冷若冰霜相比,今兒個的鄭達真是太熱情了。
又是給陸珦撣身上的雪, 又是幫著絞熱毛巾,彌勒佛似的胖臉上更是滿的要溢出來的笑——
一個大男人笑的那麼甜,可也太辣眼睛了。
把個陸珦給唬的,大冷的天卻止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忙不迭把人推開, 自己撩起袍子下擺, 就快步往房間裡而去。
看鄭達還要靠過來,直接提高聲音道:
“退後,彆離你家三爺太近了啊……”
以為自己是大美女嗎,湊這麼近做什麼。
其他簇擁在旁邊的管事“哄”的一聲笑了起來:
“啊呀老鄭,你不知道咱們三少最喜歡的是美人嗎, 就你那腦滿腸肥的模樣, 還是彆敗三少的興了。”
“鄭管事也是歡喜的傻了。話說老鄭這一個多月來, 守著那麼一大堆糧食,頭發都不知掉了多少了。”
“可不,要不怎麼就說咱們三少就是天上的善財童子下凡呢, 當初這番安排, 當真是老辣至極……”
“什麼老辣啊, 分明就是神機妙算, 啊呀呀三少,您老是不是能窺破天機啊!”
“可不,叫我說是老天爺和三少有親戚吧?不然能這麼著照顧咱們三少?”
“什麼窺破天機,還有親戚!滾球吧,你們。”陸珦被捧得眉開眼笑,太過得意,隻覺整個人都飄飄然的,若非用儘了控製力,恨不得放聲大笑——
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知道什麼,我陸珦當然不可能窺破天機,可我家小九能啊。就是真和老天爺有親戚的,那也是陸家小九啊。無比艱難的控製住臉上的笑意:
“說說吧,這會兒情形如何了。”
“我先說吧。”最先開口的依舊是鄭達,當初收購糧食、屯放等可不是全都由鄭達一手負責的?
本以為從商這麼多年,這回怕是乾了有生以來第一樁昏頭的事。偏是這回的主家還是閣老府,真是賠個血本無歸,陸珦身為陸家三公子,頂多被罵一頓,奪了管庶務的權力,自己怕是要成為被殺雞儆猴的那個替罪羊了。
畢竟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個好法子,能把這批糧食給賣出去,即便不賺錢,少賠點兒都行啊。
做夢也想不到,老天爺他突然就發威了,這樣的大雪,根本就是數十年未見。
它不但是下的暴啊,瞧這勢頭,一天兩天的,根本就停不下來好不好!
從今兒早上,瞧見這大雪紛飛的場景,鄭達就處於高度興奮狀態。從床上爬起來,就馬不停蹄的把陸家名下的糧莊跑了個遍。和其他行業儘皆陷入蕭條狀態不同,陸家糧莊外卻是一大早就有人冒著風雪排隊買糧——
這樣邪性的雪下得人心裡慌啊。且之前天氣太好,大家倒是儲存了些白菜之類的,至於糧食卻是和往年一樣,有錢的多買些,想著能吃到來年開春就成。家裡窮的,則根本是吃完了再去買。畢竟這幾年風調雨順,糧食價格一直平穩的緊。
可這會兒一看下雪的模樣,卻都嚇得一激靈。雖然說是瑞雪兆豐年,可那是指雪下得正合適的時候,哪像眼前這場雪,這才幾個時辰啊,就有人家房屋都給壓塌了的。
真是大雪成災,明年注定就會是災年,哪家存糧都不夠啊。
是以一大早,可不是紛紛冒風頂雪出來買糧——
買的早了,說不得還會便宜些。要是再下幾天,不定漲成什麼樣呢。
那些糧商哪個不是成了精了的,自然聞風漲價,今日糧價比起昨日來,俱皆溢價三文。
彆小看這三文錢,畢竟,誰讓陸三少屯的糧食多呢。鄭達可是算過,已是足夠把運費什麼的全給平了不說,還能有可觀的盈餘。
而這還隻是開始。
“不然,咱們先不賣?再等兩天……”鄭達直接建議道。
“那可不行。”陸珦直接搖頭給否決了,之前陸瑄可是囑咐過,讓陸珦切記他可不單純是生意人,更是閣老府三公子,就須得要有閣老府公子的格局,“囤積居奇以待高價,那不成奸商了。賣還是要賣的,隻你們眼睛放亮些,彆被其他糧莊渾水摸魚就成。”
又分派了些其他事務,看看外麵的天色,大雪依舊沒有停的意思,不覺又起了點憂國憂民的心思——
真是照這樣下下去,叔父陸閣老他們怕是有得頭疼了。
不得不說陸珦這一回倒是猜的挺準。如果說第一日下雪時,眾朝臣還不以為意,甚至為了來年的豐收,擊掌慶賀,到了第二日,卻已是有些愁上眉梢,到了第三日上,被壓塌了房屋的數量直線上升,所有人終於意識到,怕是大事不妙了,這大雪已是確定無疑成災了。
便是身體虛弱的皇上,也強撐著上了早朝。
“皇上,京城已是出現流民,要想個法子妥善安置,不然怕是會出亂子……”
“糧價飛漲,須得有應對之策……”
更有人直接道:
“這場大雪太過突兀,莫非是上天示警……”
陸明熙蹙了下眉頭,剛要開口說話,不妨一個著兵部郎中服色的官員已是搶先出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膠東傳來急件,說是有流賊勾結倭寇犯我邊境,還請皇上定奪。”
一番話說得朝堂上登時一寂——
要是一般流寇也就罷了,那可是凶名在外的倭寇!真是放任成長,動搖大正國祚的可能都有!眼下大雪突降,已為內憂,再有倭寇這個外患,真是不堪設想……
有那有心人便想起方才有人說“上天示警”的言語,心裡也不禁暗中嘀咕,難不成,是朝中有奸臣?抑或,真的是皇上私德方麵……
卻是不敢再想下去。
也有那明眼人卻是瞧出來,這兵部郎中名叫梁坤,分明就是胡慶榮做了兵部尚書後,一手提拔起來的,乃是絲毫不摻假的胡太後的追隨者……
“胡愛卿是兵部尚書,既出了這等事,是不是已有了應對之法?”下麵的混亂,皇上自然儘收眼底,卻是不動聲色的把視線對準了胡慶榮。
沒想到皇上直接把燙手山芋拋了回來,胡慶榮便有些頭皮發麻,隻皇上既然有問,也隻得硬著頭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