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進來!”顧不得再細思嫡母的反常, 陸明熙衝著外麵怒喝道——
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陸明熙作為文官之首, 就這麼大白日的招了幾個和尚進府, 定會惹來物議紛紛, 身為閣老, 暗地裡不定多少人盯著自己一言一行, 想要尋個苗頭把自己拉下來呢, 多年宦海沉浮,這樣的事陸明熙即便不懼,可也有些頭疼的。
又招手叫來跟在陸璟後麵一臉苦哈哈的管家,讓他尋個由頭,趕緊把這些和尚給送出去。
看管家引著幾個和尚往外去, 陸璟還不樂意,上趕著想要攔住:
“哎哎哎,爹你乾什麼呢?人是我請過來的,要給大哥消咒的, 您彆急著往外攆啊,這幾個和尚全是得道高僧,很難請的……”
還要再說, 屁股上就被人踹了一腳, 陸璟回頭, 正對上自家老爹的千年冰山臉, 嚇得立馬慫了, 麻溜的跪倒在地, 變成縮頭鵪鶉了。
陸明熙看他這窩囊的樣子就來氣,抬腿又是一腳:
“你這個孽子!鎮日裡正事不做,就會弄些歪門邪道……”
陸璟吃痛不過,“嗚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爹啊,您彆踹了,疼疼疼……”
“你還知道疼?”陸明熙還想再揍,得到消息的梅氏就跑了過來,一眼瞧見跪在地上的陸璟,登即變了臉色,快步過來,老母雞似的把陸璟護在了身後,“老爺,老爺,這是怎麼了?璟哥兒還小,您這樣會把他打壞的……”
“還小,他都十四了,這叫還小?瑄哥兒這般年紀時,已是中了解元,璟哥兒呢,考了這幾年,勉強也就是個秀才……”陸明熙冷哼一聲,“全是讓你給慣壞的!”
若然是尋常人家,似陸璟這樣十四歲的秀才已經算是天才了,可放在文望之家陸家,卻是墊底的存在,尤其是有陸瑄這麼個天才人物比著,更是不夠看。
隻天下父母大抵都是望子成龍的,即便明知道次子天資也就平平,陸明熙還是有些期許,且這個兒子才智上雖然平庸,性情上卻是少有的忠厚,平日裡還是頗得陸明熙他疼愛的。
今日裡事關最疼愛的長子,陸明熙才會氣成這樣。
梅氏也無疑意識到這一點,心裡對陸瑄的厭恨又加了一層,又想到外麵市井的傳聞,又覺得痛快,隻管哭哭啼啼道:
“璟哥兒就是再笨,可也是老爺的兒子。將來,咱們陸家說不得還得靠著他開枝散葉光宗耀祖呢……姑母,我是說姨娘,疼的他什麼似的,看他被打了,說不得又要吃不下飯……再說,璟哥也不是胡鬨的性子,會帶和尚來,想必定有緣由,老爺好歹先問一聲,真是他做的不對了,再打也不遲……”
也就老爺上朝了,不知道外麵的傳聞。
梅氏可是聽說了,延陵崔氏嫡係受了詛咒。
虧前兒個,崔氏兄妹來投,自己還老大不高興,想著老夫人厚此薄彼,對崔家人親熱,卻不把梅家人放在眼裡,再不想天理昭昭、老天有眼,竟讓崔家嫡脈走到了滅絕的境地,到時候,崔家怕是連梅家都不如,看繼子還有什麼資本同兒子爭陸家的繼承權。一想到母憑子貴,到時候就能靠著兒子徹底掌了陸家中饋,再不必看老夫人的臉色,心裡不是一般的激動。
正想著怎麼把這個消息透給自家老爺知道呢,可巧兒子就帶了群和尚回來了,還口口聲聲要給“大哥”驅除邪氣,真是難得的聰明了一回。
她的這番小算計,陸璟卻是不知,卻是頻頻點頭,帶著哭腔道:
“是啊,爹,大哥的事要緊,您聽我把話說完……”
“大街上現在都傳遍了,說是崔家嫡脈受上蒼詛咒,那我不是想著,我哥他也和那個崔家嫡脈有關嗎……”
頂著陸明熙要吃人的眼神,陸璟聲音越來越低。
陸明熙卻已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又想到之前嫡母的不對勁,顧不得再理陸璟,寒聲道:
“荊石快去外麵走一圈……”
又吩咐陸璟:
“你跟我去書房……”
待得聽陸璟說明白前因後果,陸明熙一張臉簡直黑的和鍋底也差不了多少了,突然想到一事,暗叫一聲糟了,忙不迭讓管家過來:
“那些和尚呢?”
“可不是嗎,我找的這幾個全是得道高僧……”陸璟委屈的縮了縮肩——方才不問青紅皂白就把那些禿驢打了出去,這會兒後悔了吧?
陸明熙這會兒卻是顧不得搭理他——
崔家嫡係受上蒼詛咒一說,歸根到底隻是傳言,至於長子陸瑄,即便生母是崔家嫡女,可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即便受到影響,也必定有限。
且身為陸家嫡長子,陸明熙還真不信,有人敢把矛頭對準自家。
壞就壞在這些和尚身上。
再怎麼說前腳傳出流言,後腳陸家就請了和尚,無疑是從側麵證實了流言的真實性,更甚者,陸瑄也就從些微受些影響,變成直接牽扯進去。
陸家倒是不會受太大影響,卻勢必給陸瑄的前程蒙上汙點,畢竟一個被上蒼遺棄的人,再心胸豁達的主子,怕是用他的時候都會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