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
正堂裡一片歡聲笑語。
“這是京城稻香齋的特產, 當初在娘家時, 我最愛吃這個,母親嘗嘗味兒道如何?”說話的是一個著紅色衫子滿麵春光的少婦, 正是齊家長媳陸嘉欣。
齊夫人接過來,嘗了一口, 含笑點頭:
“味兒道果然不錯。你既是愛吃, 就交代小廚房,每日裡做好了給你備著——你現在可也是雙身子的人,就是虧著誰,也不能虧著我的大孫子。”
齊家兩個兒子, 長子齊訓好原配生了兩個女兒, 齊謙則是成親了這麼久,膝下猶空,齊夫人可不是日日盼著能抱上孫子?
倒不想長媳幾日前回京城給祖母過壽,卻是今日才到家, 問了原因才知道, 長媳竟是懷了孕, 為著怕走得快了, 路上出事,才在路上耽擱了幾日。
除此之外, 長子更是帶回一個天大的消息,他那嶽父有望入閣, 至於次子的嶽父, 則是病入膏肓, 說不好這幾日就會有報喪的過來。
把個齊夫人給晦氣的——
要知道次子齊謙可是齊家小輩裡最有出息的,當初千挑萬撿,肯和陸家做親,不就是為了,將來仕途上好有人提拔嗎?
現在倒好,自家沒沾上什麼便宜不說,還要被拖累。
一抬頭,正瞧見下首的陸嘉怡低垂著頭、眼角含淚的模樣,當下越發不舒服,直接斥道:
“謙哥兒家的這是做什麼?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偏你哭喪個臉,真是晦氣。不願意在這兒呆著,就回自己房間吧,沒得旁人也不舒服。”
陸嘉怡神情越發慘白,慢慢站起身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流著淚道:
“母親,媳婦兒求您一件事,讓媳婦兒回娘家一趟吧,求您了……”
自從聽說父親昏倒的消息,陸嘉怡就如坐針氈,不止一次向齊夫人求情,可明明之前,即便知道陸嘉怡懷了孕,也不肯免了晨定昏省的齊夫人卻以擔心媳婦肚子裡的孩子為由,堅決反對,如何也不準陸嘉怡回京城探病。
便是陸瑄成親時,陸嘉怡都不被允許離開齊府一步。
日夜擔驚受怕之下,陸嘉怡明明已是四五個月的身孕,身體卻是越發消瘦。
而就在近日,陸嘉欣從京城回來,卻是帶回一個更加不得了的消息,父親陸明熙已是在彌留狀態……
“弟妹這是做什麼?”齊夫人還沒有說什麼,陸嘉欣已是似笑非笑的接口道,“母親不讓你出府,可是為你著想。瞧瞧你現在這個模樣,紙片兒人一般,就是為了腹中的孩兒,也不能再東奔西跑。你怎麼就不明白母親的心呢。再有就是,二弟那裡也離不得你不是?之前二弟就因為身子骨虛弱,錯過了今年春闈,你做妻子的,可不得好好照料著?你現在是齊家媳婦兒,可不得事事以齊家為先?總不能都成親這麼久了,還沒把這兒當成家吧?”
一番話算是說到齊夫人心坎裡了,一想到最寵愛的小兒子,這一輩子說不得就要因為娶了這麼個妻子,受儘拖累,齊夫人就不是一般的憤怒。直接撂了臉厲聲道: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要是不明白這個理,一心念著娘家,我看這齊家,你也不用再呆下去了。”
“扶二少夫人回去吧。”
陸嘉怡還沒有反應過來,旁邊兩個仆婦便上前,強行攙了陸嘉怡離開。
一直出了齊夫人的院子,兩個仆婦才鬆開手,轉身回去,直接把院門給關上了。
“母親——”陸嘉怡淚水和斷了線的珠子般,落得更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還請母親準許我回娘家一趟,不然,媳婦兒就不起來了。”
齊夫人的院內卻是寂然一片,沒有一點兒聲息。
陸嘉怡這一跪,就是足足小半個時辰,齊夫人院裡照樣歡聲笑語,卻是始終沒有一個人出來看一眼。
還是陸嘉怡的奶娘聽了丫鬟帶過去的消息,忙匆匆趕了過來,一眼瞧見跪在冷地上的陸嘉怡,驚得話都快說不成了:
“啊呀,我的姐兒啊,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能再遭這個罪。”
小姐肚子裡可還有個呢,齊夫人怎麼就這麼狠的心。
抹著淚讓丫鬟把陸嘉怡從地上扶起來,低聲勸道:
“小姐這麼跪著也不是事兒啊。要是家裡知道了,不定得多心疼呢。夫人真是心疼你,如何還會這般?眼下再去求,十有八、九也是不成的,不然,咱們去求求姑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隻要姑爺肯幫你,這事兒準能成,畢竟,夫人平日裡最疼的就是姑爺了。”
陸嘉怡這會兒已是渾身沒力,聽奶娘這麼說,眼睛登時一亮,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眼淚:
“咱們快去,找姑爺……”
“不然小姐先回房間裡等著,老奴去尋姑爺來。”奶娘轉了頭,悄悄抹了把眼淚——
早在過來之前,就派人去尋過姑爺,卻聽說姑爺去了新收的妾室苗姨娘那裡……
“你們請不來他的,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陸嘉怡拭去臉頰上冰涼的淚水,卻是搖搖頭。冷風中的瘦弱身形,明顯有些瑟瑟發抖——
猶記得初成親的那一年,兩人琴瑟和諧,恩愛逾恒,彼時還慶幸,覓到了一生的良人,現在想來,卻是遙遠的如同上一世一般。
蹣跚著轉身,往苗姨娘的紫苑去了。
和陸嘉怡住處的清冷不同,因為齊謙這些日子屢屢歇在此處,紫苑可不是一直熱鬨的緊?
罩著輕紗的宮燈,來往不斷的下人……
一下到了這樣一個熱鬨的所在,陸嘉怡甚至有些不太適應。
“小姐在這兒等著,老奴去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