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一輛普普通通的青布馬車無聲無息的出了皇宮,徑直往耳朵眼胡同而去。
胡同既名耳朵眼, 自然是極為逼仄狹窄的,就是街道也都是坑坑窪窪。可那是從前,現在這耳朵眼胡同卻是大為改觀。即便依舊比不上那些寬街大巷,可好歹擴充了路麵,又用黃土夯實了,瞧著可是亮堂多了。
至於胡同最裡麵, 更是起了個青磚到頂的三進大院子。
而帶來這麼大變化啊的,正是三進大院子的主人梁百順。
梁百順本也和其他相鄰一般,窮的叮當響。可架不住人家有福氣,養了個有出息的後輩——
當初梁百順老婆一口氣連生了三個兒子。前頭倆還好, 到第三個, 養到五六歲上,家裡無論如何養不起了, 無奈何, 隻得送了人。誰知道這一送, 竟成了大好事。
這三兒子竟然發了大財, 還不忘親生父母的恩,拐過頭來幫著整修了胡同不說,還給兩個哥哥出錢盤了個賣菜賣肉的鋪子,又給梁家二老蓋了那麼一所敞亮的院子, 把個鄰人給羨慕的呀, 直說梁家真是積了大德了, 才能生出這麼個有情有義的兒子。
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人見過梁家這三口子長什麼樣。不過,左鄰右舍也都理解,畢竟過繼給彆人了,能這麼幫襯著親爹娘也是少見的大孝子了。再強求人家常常回來,養父母那邊兒也不好交代不是?
往日裡這個點,梁家的人都起來了,唯有今日,卻是有些不同尋常。竟是到這會兒了依舊大門緊閉。
前街口的王滿倉昨兒個借了梁家騾車送閨女回婆家,回來的有些晚了,今兒早上過來幾趟,梁家大門都是關著的。正猶豫著是不是待會兒再來,一轉頭就瞧見了那輛青布馬車,看樣子也是要到梁家去。
王滿倉也是這胡同裡的老戶了,這輛車子卻是眼生的緊,看他們也要往梁家去,就有些狐疑道:
“你們是百順家的親戚?還是等會兒吧,他們家人現在怕是還沒起呢。”
不想那車夫卻是和沒聽見一般,隻管趕著馬車往前。然後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馬車剛到門前,本是緊閉著的梁家大門一下開了,然後梁百順夫妻親自出來,迎了那輛馬車進去。
王滿倉就有些糊塗,剛要打招呼,梁家的大門卻又關上了。
隔著門縫從外麵往裡張望了下,依稀能瞧見一個身著青色常服的年輕男子從車上下來,還要再看,男子卻是突然回頭,狠厲的視線嚇得王滿倉一踉蹌,也不敢再留,忙不迭溜回家了。
隻王滿倉不認得,那些朝廷大員要是見了,卻肯定認得出,這麵貌清秀的陰鬱男子不是太後跟前第一紅人梁春,又是哪個?
“發生了什麼事?”雖是下了車,梁春卻是沒有進房間的意思。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梁家接二連三往宮裡送信,甚至還動用了梁春留下來的暗樁。
梁春無法,隻得出來,心情卻無疑不是很好。
“三兒……”梁百順說話就有些艱難,神情裡對這個兒子明顯還有些敬畏,“屋裡,你到屋裡,看……”
口中說著,捂著頭就蹲在了地上。
梁百順的老婆卻是忍不下去了,直接哭了出來:
“三兒啊,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害死了你弟弟啊……小四他,死的好慘啊……”
“還有你大哥二哥家的四個侄子……就連五寶……都不見了……”
梁春登時一怔。
如果說梁峰會出事,梁春已經有所預料,畢竟當初截殺袁蘊寧時,梁峰也是在場的。
說道這事,梁春也有些後悔——
彆看他年輕,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不說陰謀害死的,就是直接沾手的人命,就不下百條。
且隨著地位越來越高,梁春需要外邊幫著辦的陰私事也越來越多。他性情奸柔,交給旁人並不放心,索性把事情交到家人手上。
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礪,梁峰和粱母剛才提的他的四個侄子可不全都是梁春的得力助手?
按照梁春本來的設想,並不準備讓梁家人現於人前,是以即便手裡現在有著花不完的金銀財寶,卻不讓父母搬家,不過幫著翻修了宅院罷了。
更甚者,為了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便是梁家兩個大哥,也都不住在一處,散布在帝都和耳朵眼胡同一般窄小的巷子裡。和外人打交道時,就是姓氏,都經常變,還置了不止一處房產,又囑咐他們,隔幾天就換個地方,至於如何換,什麼時候換,更是連自己都不必告訴……
梁春篤定,即便是太後,怕是都不能確知梁家人當夜會住在那裡。
至於五寶,是老四梁峰的長子之外,更是從一出生就記在梁春名下的嗣子。
即便對父母當初送自己進宮做了閹人多有怨氣,可對一乾兄弟,卻還是有些感情的,尤其是要繼承自己香火的梁五寶,梁春是真拿來當寶貝疙瘩疼愛的。
現在爹娘卻告訴自己,一夕之間,梁家僅有的幾個後人全都不見了!
一時臉色難看至極。快步進了院子,一眼瞧見床上躺的梁峰,梁春身體頓時僵住了——
梁峰腹部被縫合的傷口被人硬生生撕開,兩眼外凸,明顯臨死時極為痛苦:
“是誰,是誰……”
卻是瞬間想到一個懷疑對象,武安侯府袁家!
如果說梁春心裡還有哪個是占得分量最重的,也隻有胡敏蓉了。也是為著這個,梁春才安排梁峰協助胡敏蓉做事。
這也是第一次,梁家人直接露麵。
梁春並不認為,僅憑一個姓氏,外人就會把梁峰同自己聯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