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瑉悚然而驚。隻覺得整個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下意識看了看天色, 這會兒已是過了午時, 距離未時一刻也不過個把時辰……
嚴子清卸任未久,沒來的及啟程還鄉就染上風寒, 這些日子一直好好壞壞,期間周瑉還曾登門探望,嚴閣老雖然身子骨有些虛弱,可眼瞧著精神還算健旺,怎麼瞧也不像是有性命之憂的。
一時覺得那程明珠不過是胡說八道,趙姨娘的事也純粹是偶然蒙對了罷了;一時又有些期待, 畢竟自己這會兒處境堪憂, 真有個知道過去未來事的幫著指點迷津, 那可真就是老天垂憐了。
胡思亂想間,竟是連和胡敏蓉說話的興趣都沒有了。
胡敏蓉倒也知情達意, 並不打擾周瑉, 甚至還讓人燃起安神的香氛, 好讓周瑉能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隻周瑉如何睡得著?竟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煎熬, 好容易過了未時三刻,周瑉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雅舍裡來回踱步,正自魂不守舍,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周瑉直接上前, 拉開門, 外麵站著的正是他派出去的長隨。幾乎是抖著嗓子問了一句:
“是嚴家, 出事了?”
“可不。”那長隨也是一臉的震驚,“嚴閣老,過世了!”
口中說著,神情就有些一言難儘——
堂堂閣老竟是因為吃個湯圓噎死了,也算是千古奇聞了吧?
周瑉張大了嘴巴:“什麼時辰死的?”
“未時三刻。”
雅間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一片靜默中,有清脆的笑聲從外麵傳來:
“咱們少爺今兒個真威風!”
“可不,奴婢瞧著,哪個官老爺都比不上少爺呢。”
又一個柔和的女子聲音傳來:“好了。咱們該走了。”
胡敏蓉卻是身體一僵,隻覺這個聲音熟悉無比,站起身形快步走到門口,湊近縫隙往外瞟了一眼,正瞧見一個身著水紅色長裙的窈窕身影,臉色登時難看至極!
可不正是令得自己顏麵掃地,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袁蘊寧?!
蘊寧正整理帷帽的邊沿,手卻頓了頓,沒來由的有一種被人窺探的感覺,不覺往旁邊看了一眼。
前後雅間都是房門緊閉,並不見有人影,倒是左手處第二間房,許是酒喝得高了,這會兒卻是人聲洶湧:
“啊呀,今兒個可真是大開了眼界……”
“那是,跨馬遊街,三年才一次啊!”
蘊寧站了片刻,轉身要走,不想裡麵的人忽然提到崔浩:
“可不,聽說,有不少人家都看好崔榜眼呢。”
“這是要來一個榜下捉婿?隻崔家的門第,怕是尋常人家,不見得能入了他家的眼呢。”
“那要看是誰呢。”
說話的人明顯是有一定家世的,雖是特特壓低了些聲音,卻明顯有些賣弄:
“要是現下朝中第一人呢?”
“朝中第一人?陸閣老?”
“不是不是。陸閣老病成那樣子,還什麼朝中第一人?我跟你提示一下哈……吳……”
一個“吳”字,令旁人登時醒悟。這說的分明是吳正榮吳閣老嗎。
要說這位吳閣老,還真是夠運氣。
也就是去年才入了閣,不成想嚴閣老今年就致仕,吳正榮自然而然就成了次輔,卻是椅子沒坐熱呢,首輔陸明熙又臥病在床,以致吳正榮雖依舊是次輔的名頭,卻是做著首輔的事,一時在朝中風頭無兩。
若然果然是吳正榮想要招女婿,崔家怕還真要認真權衡。
裡麵的人靜了一下,卻是有人不以為然:
“說什麼榜下捉婿,以吳閣老今日之聲勢,還用得著如此?”
“你知道什麼?”卻被旁邊的人哈哈笑著打斷,“要是吳家嫡小姐,自然不用,捉婿的這位卻是剛剛出頭的那位……人家可是說了,要嫁就嫁今科前三……嗝……狀元探花不是都有媳婦了嗎……”
話音未落,就被旁邊的人打斷:
“快閉嘴吧你!灌了二兩黃湯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那人也意識到失言,忙打了個哈哈,又把話題轉到其他方麵了。
蘊寧轉身下了樓梯,卻是有些心思不屬——
據自己所知,吳閣老家正房夫人生了三個女兒,隻那三位小姐卻是儘皆許配了人,哪裡又來的其他女兒?
“少夫人小心些。”旁邊丫鬟忽然探手扶了一下,輕聲道。
卻是樓梯拐角處正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兩個同樣頭戴帷帽、衣著精致的女子正聯袂而來,好巧不巧,正好堵住了整個樓梯。
一眼瞧見帶著丫鬟下樓的蘊寧,左邊身形瘦弱女子猛地站住腳,視線毒蛇似的凝注而來。
蘊寧一陣心悸,視線和對方交錯而過,卻是驀然升起一種有些荒謬的感覺——
這般刻毒的眼神,怎麼有點兒像,程明珠?
再想看時,對方已低頭垂目,寬大的帽簷落下去,嚴嚴實實的遮住了整張麵容。
許是看蘊寧沒有讓路,右邊女子明顯就有些不爽,一抬下巴,衝著蘊寧傲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