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羨之來得也是十分巧,那陳掌櫃剛從磚窯裡回來,灰頭土臉的。
原是陳夫人鄉下娘家的人聽說如今陳家的磚廠重新開窯了,也都聞訊趕緊來,想在磚廠上找個活兒,賺幾個錢,好叫今年能吃頓好的。
既然是陳夫人娘家來人,陳掌櫃自然是要回來招待的,但都是自家人,也沒忙著去洗漱,這會兒正和幾個大舅兄說起燒磚的事情,忽聽得陳夫人的聲音在外麵響起,“當家的,王妃來了。”
陳掌櫃一聽,連忙起身同幾個舅兄歉意道:“幾位兄長稍等。”然後便要出去。
卻被他大舅兄一把拽住,“你怎能這樣就去見王妃?”不是縣老爺說的儀態不整麼?會被治罪的。
但是陳掌櫃卻是誤會了,以為他們也想見王妃,於是當即笑道:“那行,咱們一起去。”
大舅兄急了,“妹婿,我是說你不換一身衣裳麼?”
陳掌櫃心說哪裡用得著換?王妃還親自去過磚窯裡呢。
但是還沒容他和幾個舅兄解釋,就聽著腳步聲朝這邊來。
原來是陳夫人直接將沈羨之領進來了。
沈羨之雖也是穿得樸素,但那骨子裡的貴氣卻不是尋常老百姓家的姑娘能養出來的,因此幾個舅兄見到她,嚇得連忙齊刷刷地站起來,竟然要跪下磕頭。
不過被沈羨之快一步攔住了,“不興這些虛禮。”一麵揚起嘴角,“不必客氣,大家坐。”然後自己也坐下身來,同陳掌櫃說道:“瑜王回來了,不日就開始修築城牆,須得大批小青磚,你看著能不能再雇些人,把其他幾個空閒的磚窯都燒起來。”
這是好事情,陳掌櫃一萬個願意的,當即笑著朝沈羨之介紹自己這幾個舅兄。
不想一回頭發現他們還一個個局促不安地站著。有些焦急,“王妃叫你們坐就坐。”
那幾個舅兄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了一下,見沈羨之也示意他們坐下,這才不安地坐下來。
但是總覺得這會兒的板凳硌屁股了,一個個身體僵硬不已。
陳夫人進來倒水,看到這一幕哭笑不得,“王妃莫要介意,我這幾個兄弟一輩子在鄉下,沒見過世麵。”
“不妨事。”沈羨之接過水,朝她點頭謝了一下,示意陳掌櫃繼續說。
陳掌櫃這才指著自己的幾個舅兄說道:“他們原本住在台山塢裡,那邊幾乎沒什麼耕地,到處是山石,所以從前這台山塢的祖祖輩輩都是靠著開采石頭過日子的,不過……”他本來是想告訴沈羨之,這幾個舅兄雖然原本是石匠,但是他們燒磚的手藝是很好的。
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沈羨之一臉驚喜的地打斷,“那彆叫他們去燒磚了,這建造城牆,我覺得還是開山石牢固些。”然後轉頭朝陳掌櫃的幾個舅兄問,“你們整個台山塢,都做這一行的?”
陳夫人的大哥見幾個弟弟不敢開口,隻得起身緊張地點著頭。
“那好得很。”沈羨之確認後,高興地朝陳掌櫃笑道:“我今天來你這裡,是來對了。”解了自己的一個大煩惱呢。
陳掌櫃聽著她的話,也十分高興。既然舅兄們能做老本行,那再好不過,而且又在家門口,家裡老小都能照顧著。
但是他這幾個舅兄太老實,三棍子隻能打出一個悶屁,可把陳掌櫃急死了。
又怕台山塢裡彆的人做了這管事,那舅兄們就白白丟了這名利雙賺的好運氣。
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便朝沈羨之說道:“王妃,您看這樣行不,我替您親自去台山塢走一趟,將這願意開山石的百姓都統計出來?”實則他是想去找本家的一個遠房侄兒,叫做陳河,那孩子機靈呢。
既然舅兄們不機靈,那自己就隻能把這美差交給本家人了。
沈羨之不傻,當然看出了陳掌櫃的心思,也沒揭穿。畢竟他來承頭,由他找來的管事,往後和他配合起來,自己也能省事。
便點頭答應了。
她這一走,陳掌櫃就急得直跺腳,“我的好哥哥們,這樣潑天的富貴怎麼就不要呢?可要把我給急死了。”
他大舅兄一臉尷尬:“我們,我們就是有些緊張。”怕說錯話。
陳掌櫃見此,也不好責備他們,歎了口氣,也不打算換衣裳了,連忙招呼著他們,“快,咱們馬上去台山塢,你們台山塢要發達了。”
那修建城牆王妃不打算夯土,那得多少石頭啊?夠台山塢的老百姓們吃幾年了。
更何況以後這城牆修建好了,還能賺個名頭呢。
彆人問起,這城牆的磚頭都是他們台山塢的人一塊一塊從山裡搬來的,多有麵子啊!
於是直接吆喝著自己這幾個舅兄連夜趕到台山塢,將自己本家的侄兒陳河喊來,與他說了個清楚。
召集了全村的人,陳掌櫃自己提筆,陳河給他念名字,歪歪斜斜地將大家的名字寫好,隻是寫著寫著,陳掌櫃就覺得不對勁,“你們這台山塢怎麼這麼多勞動力?”然後懷疑地看著陳河:“你彆是把那些毛頭孩子都寫進來了吧?”
陳河嗬嗬一笑,“那必須得寫啊,這些小子們一頓吃幾大碗,該掙錢了。”
陳掌櫃有些擔心,他聽說王府培訓伐木工的時候,就有年紀限製的,所以勸著他,“還是算了吧,寫壯力們就好了。”
但是陳河不願意,他沒法隻能先這樣。
然後趕緊又領著陳河折身回城裡去,將名單遞給沈羨之過目。
本意是打算順便給沈羨之舉薦這陳河做總管的。
隻是沈羨之看到了那一大串名單,就半信半疑地問道:“年紀最大的多少?年紀最小的又是多少?”他們台山塢這麼多勞動壯力?
聽到她這話,陳掌櫃心裡就曉得壞事兒了。
果不其然,沈羨之甚至都沒等他們倆回話,將名單遞給他們,“重新弄一份,我隻要十八歲以上六十歲以下。”
陳掌櫃拿著名單,帶著陳河從王府裡出來,覺得這頭有些暈乎乎的。他本意想扶持一下本家這陳河,本來看他也聰明。
哪裡曉得聰明過頭了。
這下可好,隻怕在王妃眼裡,已經留了不好的印象。
偏這時候還聽陳河在他耳邊抱怨道:“這王妃真是吃山珍海味,不知我們老百姓的苦,這十三四歲的小子們怎麼了?他們不吃飯麼?還有這些六十多數的,力氣大著呢!”
陳掌櫃聽到這話,一時間氣得指著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不管了。
直徑回了磚窯去。
然這陳河也氣呼呼地拿著名單回了台山塢,將村裡的人都召集起來,然後朝大家信口開河:“那王妃娘娘說,要不了這麼多人,我手裡現在就三十個名額,你們要是願意乾的,就來我這裡報名。不過我可先說了,名額就這麼幾個人,大家鄉裡鄉親的,哪個我都不好拒絕,所以嘛。”
說到這裡,朝著眾人搓了搓手。
意思在明顯不過了,得要報名費。
不巧的是,沈羨之因本來想偷懶,指望陳掌櫃把這事兒連帶著辦妥了,沒想到卻找來了這麼一個偷奸耍滑不好靠譜的。
所以當時便去同夏侯瑜道:“那台山塢都是開采石頭的,聽說滿山遍地大大小小好幾個采石場,有大路去往他們村裡,不如阿瑜親自去一趟?我覺得陳掌櫃幫忙找的那人不靠譜。”
夏侯瑜本來在魯班組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聽到這話,自然是願意親自跑一趟的,畢竟這建造城牆的材料,是重中之重。
於是當下便喊人駕了車,往台山塢去。
他晚那陳河回台山塢也沒多久,更何況他這是駕車去的。
所以這陳河在管村民們要報名費的時候,夏侯瑜就到了。
他是軍中出來的,看到這陳河如此行為,二話不說直接讓人打了十個板子。
那陳河剛拿到兩份報名費,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兩個王府護衛抓著打板子。
這一頓打下去,也懵了。
等著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正聽著夏侯瑜那邊再與村民們商議這開采石頭的事宜。
村民們也才曉得這陳河根本沒當什麼管事,石頭開采的事情瑜王要親自負責。
當下大家投票,推選出一個管事出來,在將符合條件的石匠都統計名單。
他拖著被打得快開花的屁股上去報名,卻被告知人數已經滿了。
其實怎麼會滿了,石匠們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隻是剛才他的舉動著實惹怒了夏侯瑜,他是懷疑沈羨之的動機,但是直至目前為止,沈羨之也沒做出什麼有損王府和西南的事情。
反而是這陳河,背地裡不做人。
因此這種小人他也不打算錄用。
這事兒是隔了兩天才傳到陳掌櫃的耳裡,聽到後悔不已,忙不迭跑去王府賠罪。
不過並沒有見到沈羨之。
因為沈羨之昨天得知石料的事情夏侯瑜自己張羅了,就跟著夏侯瑾一起去潯州城外。
確切地說,應該是西南外的漢州。
漢州與西南其實就隻隔了一條河罷了,可偏偏這河兩岸便猶如兩個世界一般。
這西南有多落魄多貧窮,這漢州就有多熱鬨繁華。
而夏侯瑾打算親自去這十幾個縣城附近的部落,自然是得準備禮物,就靠著白蓮心上繳的那些,遠遠不夠。
所以沈羨之得了空,就跟著夏侯瑾一起來這漢州。
昨天一早啟程,今天下午才到河邊。
待過了河,到漢州城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了,隻能在附近的小鎮子上住下來。
此刻沈羨之躺在這小鎮上鬆軟的小床上,忍不住朝丁香感慨,“你說什麼時候,咱們潯州城的客棧能達到這標準?”
丁香覺得有點難,勸著她彆想了,“小姐還是先休息吧,方才不是聽說明日這鎮子上趕集麼?還不知道有多少便宜東西呢。”
也正是因為聽說明天剛好趕集,所以沈羨之和夏侯瑾商量,他帶著琢玉去漢州城備貨,自己就留在這鎮子上趕集。
這鎮子上趕集,十裡八鄉的老百姓們都會來,不曉得帶了多少好東西呢。
這可不是城裡能買得了的,就比如這豬仔雞鴨鵝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