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開玳瑁,褥設芙蓉,絲弦的聲音悠悠揚揚,舞姬合?節拍輕盈起舞,至少在這時候,王府中有了些過節的氣氛。
“二郎,給你母親和嫂嫂斟杯酒。”葉景濂自己飲了一杯,含笑對葉淮說道。
葉淮果起身,拿起溫酒器中的銀壺,先給林氏斟了一杯。
林氏心神不定,忽地握住了他的手:“二郎……”
他們母子一向疏離,這親密的舉動幾乎從未有過,葉淮有些微微的驚訝,長眉微抬,垂目看她。
林氏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葉景濂先透露的消息讓她恍大悟,終於明?了葉淮突離?,回來後又情緒惡劣的原因,她想解釋幾句,而當?薛令儀和林疏影,許多話又不能說,況且那件事,她原本也沒什麼借口替自己分辯。
“二郎,”林氏嘴唇嚅動,猶豫?叫了他的名字,“阿淮。”
葉淮從她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神色從微微的驚訝變成了冷淡:“母親有什麼吩咐?”
“我……”林氏在這時候,對他的冷淡格外畏懼,聲音裡甚至有了點討好的意味,“你的病,近來好些了嗎?我聽說你在淮浦的時候,曾經發作過一次?”
葉淮眉心微動,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她已經知道他知道了。她這是愧疚嗎?真是難得。
葉淮看了眼一旁若無其事自斟自飲的葉景濂,目光再轉回時,語氣中就帶出了嘲諷:“不錯,是發作過一次,母親不是知道的嗎??讓人來帶了口信過來,我回?才肯給我吃藥。”
林氏啞口無言。她那時候並不知道他已經毒發,扣下他的藥,也隻不過想逼他回?定親而已,到後麵知道他已經發作過,是硬生生扛過去的,她也曾有些心疼不安,他們母子之一向很不親近,她縱覺得有些愧疚,也從沒有表現出來。
現在想來,他那時候肯定是很怨恨她吧?所以這次回來,處處都跟她作對。她原本?在生氣他的忤逆,此時知道了原委,卻有些害怕與他麵對。他們母子兩個太疏離了,他知道了她私底下那些?戲,卻一個字也沒提,而她此時知道了他的洞悉,也沒有勇氣跟他分辯這件事。
可若是任由這樣下去,這母子情分,也就差不多完了,若是從?好,她總?有葉朔可以指望,可如今,她就隻這一個兒子了,林氏心想,再怎麼,也不能弄得母子變成仇人。
林氏鼓起勇氣,訕訕地向葉淮說道:“阿淮,我那時候並不知道你已經發作,我算過時,?以為幾天之後才會發作,所以才讓人傳信你回?。”
“不錯,脈案在你手裡,裴大夫又是你的心腹,母親對我什麼時候發病自最清楚不過。”葉淮依舊微微笑?,“都是兒子不知趣,居沒在母親算好的時裡發作。”
“你!”饒是心有愧疚,林氏依舊被他的話頂撞得有些窩火,忍了忍氣,喉頭就有些哽住了,“我是你母親,我再怎麼不好,也不可能盼?你生病,你?我想成什麼人了?”
一首曲子恰在這時奏完,樂師沒得到吩咐,並不敢繼續,隻得起身往廳請示,葉景濂抬抬手,道:“奏一曲《玩中秋》。”
母子兩個的詭異情形,此時廳中人都已經覺查出來,薛令儀隱約猜到了是為什麼,低?頭不說話,林疏影是唯一不明就裡的,隻得憑?本能試圖勸解:“姑媽,表哥,今天的月色真好,麼待會兒去清輝閣上賞月?”
葉景濂的手指輕輕敲?桌子,合?樂曲的節拍,笑?說道:“二郎,酒雖斟了,也得跟你母親說句吉祥話,服侍你母親喝了。”
“二叔說的是。”葉淮看他一眼。
他轉過頭,雙手捧起酒杯送到林氏麵,唇邊又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母親,兒子祝您福體康健,心想事成。”
林氏總覺得,這心想事成四個字裡,透?深深的諷刺,她接過酒杯拿在手中,遲疑?叫他:“阿淮,我,你……”
可是葉淮已經離開了,轉頭又斟一杯,雙手奉到葉景濂麵,笑道:“二叔,侄兒祝您永享仙福,清靜自在。”
“借你吉言。”葉景濂伸手接過,一飲而儘。
葉淮三杯奉給了薛令儀,林疏影在邊上看?,一顆心撲通亂跳起來,她猜他應該不會給她斟酒,而這屋裡其他三個人他都斟了,假如隻單單剩下她一個,卻也是難堪,林疏影連忙拿起自己手邊的酒壺,想
搶在頭裡,先給葉淮斟一杯,哪知薛令儀剛接過酒杯,葉淮已經放下了酒壺,快步向門外去,道:“母親,二叔,嫂嫂,飯我已經吃過了,如今,我自己去過節了。”
“阿淮!”林氏呼一下站起身來,急急叫他,“你去哪裡?”
葉淮回過頭:“回頭去。”
“阿淮,”林氏怔怔地說道,“再坐一會兒吧,今兒好容易一?人都在一起過節。”
“不了,”葉淮淡淡一笑,“?有人在頭等我。”
他邁步出廳堂,抬頭看時,一輪冰盤似的月亮高高掛在天上,四周圍一絲兒雲彩也沒有,照耀得廳中一片水晶似的透徹清亮,時辰?早,他有足夠多的時,可以陪她一起過節。
葉淮越越快,遠遠看自?門首時,竟是一路小跑進去了,西廂房的門大開?,炊煙從煙囪裡冒出來,火光夾雜在燈籠的光裡,從窗紙上透出來,窗戶裡頭人影綽綽,是她。
葉淮三兩步到近,抬眼看時,文晚晚紮?圍裙,在鍋忙?,小燕坐在灶下燒火,貓兒盤成一團在灶台邊上,懶洋洋地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