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姑娘,一看就是活得太輕巧,這才說得出這種話。”大夫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經道:“雖然各人緣法不同,但隻要是人,便有活著的權力。縱然是赴死,也應體麵。老夫身為醫者,這是本分。”
“您這話才是說得輕巧。”方紫嵐涼薄道:“與其痛苦掙紮,不如一了百了。您身為醫者,若當真救不了,送人最後一程有何不可?”
“看來小姑娘也經了事。”大夫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你能夠痛苦掙紮,那為何要阻止旁人求生?要知道人命關天,生死二字,遠非口中說說這麼簡單。”
他頓了一頓,見方紫嵐沉默不語,繼續說道:“你可曾聽過東南瘟疫?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沒救了,最終卻得了救。瘟疫如此,遑論中毒?縱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一試。”
方紫嵐神情一滯,這一刻她才看清,自己心中的恐懼。
原來,她從未想過,能贏過鬼門。
蠱毒也好,天下也罷,隻要紀寧天揮揮手,便能亂了時局,而她追在後麵,疲於奔命,卻難以改變。
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她眼見有誌之士或亡或退,就連她自己,都是苟且偷生。
方紫嵐暗自苦笑,久而久之,便習以為常。於是她可以想方設法解瘟疫之困,卻對蠱毒坐以待斃。
隻因她從一開始,便覺得無藥可救,包括對自己,她也始終覺得,總有一日會把命交代了,這才悍不畏死,一路行至如今……
“小姑娘看上去想通了?”大夫擺了擺手,“想通了就快去抓藥,莫要耽擱功夫了。”
方紫嵐木然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大夫在她身後喊道:“你拿著藥方小心點,不要弄壞了……”
方紫嵐這才注意到手中緊握的藥方,薄薄的一張紙,被她捏得滿是痕跡,連帶上麵的字都顯得歪歪扭扭。
格外普通的一筆字,寫在近乎粗糙的草紙上,卻承載著救人性命的希冀。
原來,輕飄飄的東西,隻要寄托了人心,也有這麼千斤重的時候。
方紫嵐回頭朝大夫揮手道:“放心,我很快就回來,誤不了您的藥。”
“好。”大夫應了一聲,長舒了一口氣,再次快步走入了屋房。
站在門邊的阿宛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眼眶濕潤,隨即頭也不回地追了上去,“你等一下!”
方紫嵐停住了腳步,阿宛跑得氣息不穩,卻仍氣勢洶洶地質問道:“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能保你一直好好活下去?”
“我……”方紫嵐張了張口,阿宛重重地哼一聲,“我就知道。你若不信,我和你打個賭。”
“什麼賭?”方紫嵐愣了愣,阿宛毅然決然道:“就賭我至少能保桃源村中一人好好活下去。”
方紫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