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養病。”
靈玉山的風雪呼嘯作響,卷起她衣袍袖角,原先叫蘇明繡不耐的那一絲餘溫,即刻便散於這天寒地凍間,再尋不到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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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蘇明繡並未修煉,反而坐在那冰湖邊,雙腳浸在寒涼的水中,卻並不覺難耐,這靈玉山上的冰湖本就是原主特意尋來治天雷舊傷的靈池所化,飽含靈氣的冷意,很能平複她經脈裡炸雷般的苦楚。
今夜難道不起風,世界萬籟俱靜,唯有頭頂明月高懸,銀光反而將山頂的一切照的更亮。
歸眠剛從百草堂弟子那裡端來了今日的藥,本該喝完便痊愈,路過這裡時,見到那如鬆如竹的身影坐在冰湖邊,墨色發絲如瀑般落下,罩衫上那濃鬱的墨痕,在這黑耀耀的發絲映襯下,竟也暗淡幾分。
端著藥碗的歸眠無端端駐足在原地,看著麵前的這一幕,盯了會兒又忍不住思考:
我停在這裡做什麼?
她沒想明白,乾脆跟蘇明繡見禮,等背對她的人淡淡“嗯”了聲過後,重又端著藥碗往不染居走,可等瞧見蘇明繡的正臉後,又見她浸在寒潭的雙腿旁,多了一片格外顯眼的綠意。
這是靈玉山上茫茫雪原唯一的綠色。
歸眠不禁睜大了眼睛,“師尊是種了什麼?”
蘇明繡睜開眼睛,看著膝旁這株在靈池裡泡了許久、而今竟吝嗇地才生出一片綠葉的蓮花,眼睫長垂,隨口回道:
“小玩意兒。”
其實歸眠以前在聞道台練劍時,偶然聽見周圍弟子閒聊,說靈玉山上有一口特彆的靈泉,唯有修為高深者能得其益,凡人和修為低的落入其中,靈力運轉不及、極易凍成冰柱。
現在見到蘇明繡旁邊那顆小青苗,歸眠便很快明白,這八成也是靈植。
但凡靈植,皆需靈氣充沛之地才能滋養。
雖然歸眠不知道師尊種這個是為了什麼,但書上都說有事弟子服其勞,她若有所思地盯著湖中那片綠葉,心中生出計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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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麼?”
次日一早。
蘇明繡在洞府裡翻閱了一宿的典籍,研究歸眠這“靈識不開、不通七情六欲”的情況,正想著出來看看她,就見小姑娘蹲在自己昨夜泡過的靈池旁,手裡端著的碗正在往下傾倒褐色的藥液——
劈頭蓋臉,全澆在那片嬌滴滴的蓮葉上。
若不是知道自家這個徒兒情況特殊,蘇明繡早將她打成熊孩子那一掛,將她拎起來揍一頓。
被她發現的小姑娘果真心虛地縮了下脖子。
蘇明繡目光掃過她手中的藥碗,知道她的病早就好了,這是天南星長老看她難得對徒弟關愛有加、特意調配了給歸眠強身健體用的,可她沒跟小徒弟解釋這些。
當下,她站在冰湖的另一邊,唇角難得動了下,予人柔和的錯覺,出聲問:
“不想喝了?”
若是熟悉她的人在這裡,定能分辨出,她這副模樣,才是動怒的前兆。
歸眠雖不知她的情緒變化,但天生對危險有一股直覺,趕緊搖頭,圓溜溜的鹿眼望向她,“不、不是,師尊,我……我是在救它。”
她很認真地指著腳下池邊這小片蓮葉。
蘇明繡周身氣勢無風消散,她又往前走了幾步,靴子踩在這冰麵上,隨她行走的動靜,凍了一夜的冰湖重又化開,在她的靴底漾開一圈圈圓圓的波紋。
“哦?”
歸眠好像從沒想過自己這番話被當胡鬨的後果,以一貫認真的態度對蘇明繡說道:“弟子……早起時想幫師尊給這靈植澆澆水,可我剛一靠近,它這小半片就發黃,卷起來了,我以為它生病了,所以想給它喝藥,救一救它。”
隨著蘇明繡走近,她已瞧見那蓮葉上,除卻滴落的褐色藥液痕跡,確有小半邊是枯萎狀態。
甚至她剛到旁邊,這蓮葉就若有所感般,傾斜著葉片朝她這邊來,隱有諂媚之意。
而那枯萎的小半葉片,就在她指尖觸碰到的瞬間,緩緩生長出綠意,重又生機盎然。
水墨色現袍的仙長眉尖稍蹙,指尖掐住這蓮葉細細的根莖,仿若自言自語地問:
“你究竟是什麼?”
但那蓮葉隻一動不動。
還是歸眠小心地喚了她一句:“師尊?”
蘇明繡抬眸看著她,並不追究她讓蓮葉枯萎的事情,恢複雲淡風輕的神情,“靈植與人不同,你的藥於它無效,即日起,百草堂送來的藥,你都必須一滴不剩的喝完。”
小姑娘眨了下眼睛,應了個“哦”。
恰在此時,係統突然又蹦了出來:【請儘快幫助女主提升實力!讓她三個月內築基!失敗懲罰:修煉時筋脈疼痛翻十倍,持續一個月。】
而後,有意無意地,係統又補充了一句:【友情建議,生死關頭最容易讓女主角提升實力,譬如距此百裡外的一個村鎮,就有一隻築基中期的妖魔作亂。】
蘇明繡麵不改色地聽著這任務內容,等係統說完,才問它:
【她不能提升,分明是因為靈識混沌,無法感應天地靈氣的緣故,為何與妖魔對戰、於生死之際就能提升?】
係統:【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哦。】
於是,蘇明繡當著係統的麵,在歸眠將碧玉藥碗中最後一口藥喝完的同時,伸出左手,扣住她的碗丟到旁邊,另一手拎住她的後領,將兩腮還鼓囊囊的人提起——
濃鬱的靈氣自她周身釋放出來,腳下凍結的冰湖徹底融化,冷冽的靈力白霧浮現,自她的衣袍邊纏繞上來。
“運轉靈力。”
蘇明繡淡淡地提醒一句。
歸眠連忙把嘴裡的藥都咕咚咽下,聽話地運轉靈力,但很快,她渾身就被這靈池裡的霧氣裹挾,眼睫、肌膚上都凝聚著水滴,明明還沒落入這池子裡,偏像是已經被泡了個透徹,連身上剛換的新衣裳,都被弄得濕漉漉一片。
這情境,不似即將要被丟進水中,倒像是剛被蘇明繡從水裡撈起來。
靈力濃度太高,小徒弟隻覺自己連呼吸都有些費勁,她的臉頰很快變得通紅,目光也變得迷離,僅剩本能還在遵循蘇明繡先前的吩咐,努力運轉靈力的周天。
蘇明繡提著她沒法教她更好的心法與靈力運行。
想了想,她便靠在池邊坐下,將那蓮葉幻化成更大的一片,把歸眠隔著池水放在這靈霧中,正想將人掰過去背對自己,手才伸出手,突然被對方一伸脖子,張嘴咬住。
“?”
她低頭看著渾身無力、躺在碧綠蓮葉上的人,衣衫濕透,露出纖細的身體線條,露在外麵的肌膚因常年缺乏營養,格外蒼白晃眼,而今這人卻還張嘴咬著她的手指。
光是咬還不算,還如小獸一般,唇齒並用。
指尖上被溫熱的柔軟裹住,蘇明繡再禁不住,低聲道:“鬆口!”
歸眠意識有些混沌,目光朦朧地與她對視半天,才想起什麼似的,鬆開了咬著她指尖的力道,小聲嘀咕著:
“……喝完了,一滴都不剩。”
蘇明繡:“???”
她忍不住瞪了小徒弟一眼,氣極反而想笑,正想問問小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電光火石間,她驀地意識到什麼。
下一刻。
蘇明繡神情複雜地將被小徒弟咬過的指尖抬起,放在鼻端附近,果不其然,一股即將消失的靈藥香味還殘留在上麵。
……是剛才替對方將碗挪開的時候沾上的嗎?
她隨手將指尖上的痕跡浸過池水,抬起另一隻手,想帶著歸眠從這蓮葉上坐起來,偏偏被靈霧熏得渾渾噩噩的小朋友跟麵條似的,在蓮葉上來回晃蕩兩下,軟綿綿地往後倒在她懷裡。
濕漉漉的衣衫貼著她的法衣。
小徒弟的眼睛好像也被靈霧熏染,變得霧蒙蒙一般,無知無覺地用有些沙啞的聲線來喚她:“師尊……”
可剛一張口。
又是那淡淡的藥香。
蘇明繡眼睫無端端抖了抖,浸在池子裡的左手指尖不由一動,撥水的動作更急切了些,好像這樣就能將那些不該沾上的痕跡徹底洗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