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1 / 2)

斷罪焚星,曾經是統治舊人類的邪神。

這個謎底雖然難猜,但是非常合理。

為什麼食罪之獸在燕尾鎮的那次被召喚之前不曾吞噬過人類的“罪”,以至於預言家,確信隻要它吞噬過人類的“罪”,就會對人類的“罪”而上癮。

——因為,在斷罪焚星還在的時代,人類是斷罪焚星的眷屬,是食罪之獸天生需要保護的對象。即使再饞人類,它也不能下口。這種情況直到斷罪焚星逝去才有所改變。

但關鍵性的證據,則在人類本身上。

輪回的規則是,信徒依附他們信仰的神明,才能在一次次新輪回中重新誕生、重新繁衍生息。而一次輪回動輒以幾千年記。

人類生活在獨立於詭異世界的“現實世界”裡,詭異生物每次入侵,哪怕是神明級彆的入侵者,也隻能老老實實地采用“建立幻境”這類的手段慢慢蠶食現實世界。

人類看似從誕生起就脫離了那個詭異生物們都要蹲守的殘酷規則,沒有供奉任何“神明”也活到了現在;但最後他們又發現自己又適用於這個規則:兩個世界正在逐漸融合,人類要麼找個神明去抱大腿,要麼自己成為自己的大腿——這也就是預言家的思路,他要讓人類“自立成神”。

如果人類原本就是在現實世界中誕生的,那現在他們所遭受的一切,就是一場來自詭異世界的瘋狂侵襲。

但人類中每年都會不間斷地出現幾個“覺醒者”,運用靈氣的方式與詭異生物實際上如出一轍,甚至追溯人類發展至今的曆史,越原始的人類,運用靈氣的天賦越強大……而現實中的人類更像是失去了這份天賦,隻有偶爾幾個表現地更強大一些,就像是一種“返祖現象”。

所以,是否還存在著這樣一種可能:

在很久很久以前,舊人類也是詭異世界中的一員。

他們有自己的族群,有自己的信仰,在一次次輪回中按部就班地滅亡、重生,直到某次輪回,他們突然產生了一些彆的想法,於是他們從詭異世界中逃亡了。

“我能夠確定的就是,很久很久的詭異世界之中,有人類的存在。”預言家咳嗽了兩聲,笑了出來,“詭異世界中曾經有舊人類生存,那必定也有統治人類的邪神——也就是那位‘斷罪焚星’。不知為何,祂被打入了深淵,因此人類才有自由喘息的機會,甚至有機會從詭異世界中逃亡出來……”

“舊人類有這麼強大嗎?”司青玄淡淡地提出質問,“連那些神明想要突破空間屏障來到現世都這麼困難,更彆說是人類。”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放棄了一些東西。”預言家說道,“舊時代的人類,作為主神眷顧的種族,能弱到哪裡去?但我們現在所剩的靈氣基因已經寥寥無幾……因為在這個‘現實世界’中待得越久,我們身上的靈氣就越弱。”

“那些神明,那些詭異生物……它們不是不能來這裡,而是一旦來了,它們的力量就會被大大削減。對於神明和詭異生物來說,力量的削減就代表著滅亡的臨近,所以它們總是很慎重……慎重地選用建立幻境的方式,慎重地一點點用靈氣來蠶食這個世界。”

“多可笑啊。人類原本也是在靈氣中誕生的種族,我們原本也是詭異族群中的佼佼者。但因為逃離輪回,因為異世流亡,現在我們中的大部分人已經無法承受靈氣了。靈氣對於普通人來說,簡直與毒藥無異。或許在詭異生物眼中,我們才是可怕的異類——我們居然放棄了靈氣,放棄了力量,放棄了所有的一切……”

司青玄:“……”

司青玄暗自問係統,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係統沉默片刻,表示了肯定。

【舊人類來到這麼一個靈氣稀薄的新世界生活,肯定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最開始,人類肯定也難以適應這個世界。身懷天賦的人在這裡會生活地很痛苦。但他們還是選擇為族群開疆拓土、延綿種族。隻是因為環境問題,他們往往都活不長久……換句話說,天生天賦弱的、身體裡沒什麼靈氣的人更容易堅持下來。】

【直到一代代,人們慢慢適應了這裡的生活。曾經光怪陸離的神代記憶已經離他們遠去。偶爾才有幾個覺醒了強大天賦的人,反倒成了與眾不同的異種……】

“舊人類為什麼會選擇流亡?為什麼隻有我們人類偏偏做了逃兵?”預言家唇邊的冷笑幾乎已經壓抑不住,“容我猜想,我們大概率是因為失去了自己的‘神明’。我們為什麼要逃離輪回?因為沒有神明,我們就無法在下一個輪回中存活下來了。”

“人類的未來已經永墮黑暗……所以舊人類,我們的先祖,才決定遷徙到這裡。可惜,他們還是失算了……無論逃到哪裡,我們都無法擺脫輪回的束縛!人類幾千年的流亡,幾千年的忍讓,幾千年的退化,說到底隻是枕著幻夢漸漸溺死——自取滅亡罷了!”

“其實我能理解舊人類的選擇。他們也是被逼無奈,無路可選,所以才選擇了逃避。人類也確實休養生息了幾千年,這是先祖們不可磨滅的功績。”預言家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杖,握到雙手青筋隱隱爆起,卻絲毫不覺,“但一切悲劇的來源,就在於一點:我們一直是信徒,我們沒有成為神明。”

“如果我們人類能擁有自己的神位,又怎麼會被逼到今天這步田地呢?”

“你想要讓人類靠自己的力量證位神明。”司青玄凝視著他,雖然有些驚訝,但並沒有被他所謂的“真相”煽動起來,“可是這與你釋放深淵裡的怪物有什麼關係?你想弑殺斷罪焚星?可祂是墮神,祂身上已經沒有神位了。殺了祂,人類也無法證神。”

“釋放墮神,非我所願。”預言家搖了搖頭,“至於為什麼開辟深淵梯井,原因很簡單。深淵裡有許多積年的秘密和寶藏,對於和詭異世界脫軌了幾千年的人類而言,這些知識太重要了。”

預言家低頭,捏了捏手杖:“這也是我第一次得知斷罪焚星的下落……”

“但斷罪焚星既然是曾經統治人類的邪神,無論出自複仇的動機,或是從保障人類自由的角度來看,我們都應弑殺祂。”

“你也說了——祂現在隻是個墮神,祂身上沒有神位。”預言家的雙眼幽深如井,但又暗藏波瀾,“如果我們連一個墮神都搞不定,何談與其他邪神交鋒呢?”

司青玄:“……”

司青玄看著預言家說著說著逐漸進入自言自語的狀態,忍不住打斷道:“怎麼,你是不是想著,如果這次沒能殺死斷罪焚星,那就爭取下次繼續?”

預言家一愣,微微睜大了眼。

但他隻是定了幾秒,之後表情就恢複了自然。

“果然。”預言家忽然低聲笑了出來,“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瞞不過你。”

這麼一笑,倒把預言家身上的威嚴消去大半。

此刻,他看起來更那個傳言中與司青玄的爺爺相識的長輩了。

“你身上的特異之處,我一直都知道,青玄。”預言家看著司青玄,眼神裡有幾分司青玄看不懂的熟稔,“我已經在循環裡見過你很多次,但每一次你都不是個普通人。你有時是人類的代言人,有時是神明的代言人——你雖然不做危害人類的事,但你的立場飄忽不定,我總是猜不透你在想些什麼。畢竟,我總是比你先死。我死後世界會發生怎樣的變幻,我也不得而知。所以,我不敢把一切都賭在你的身上。”

“不過,這次好像有些不一樣。”預言家突然用一種八卦的語氣說,“聽說你把照臨那小子鎖在密室裡了?”

司青玄:“……你該不會是想讓他去對付墮神吧?”

“這倒沒有。”預言家搖頭,“你看我像是罔顧照臨的性命、恨不得榨乾他身上最後一滴利用價值的意思,但要為獄火找到一個完美的容器,從來不是件簡單的事。我不會讓他去對付墮神,因為獄火曾經也是屬於斷罪焚星的……我也希望照臨躲起來,躲得越遠越好。”

“何況證位為神終究還是需要有個人選去做。照臨是我親手從一個非法組織裡救出來的孩子,如果可以,我更屬意他去做這個證位為神的人。”

司青玄感受到了預言家語氣裡明顯的示好。

預言家想讓司青玄保持中立,想讓司青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他今天才和顏悅色地和司青玄說這麼多話。

【從理性來看,預言家的確在搜集所有可用的資源。】係統忽然插話到,【深淵,如他所說,雖然裡麵都是些放逐者,但人類確實沒有更好的途徑去挖掘詭異生物身上的東西了;至於獄火、食罪之獸,那都是斷罪焚星留下來的力量,斷罪焚星的力量和人類的兼容性是最高的。】

隻不過食罪之獸剛孵化就被司青玄暴捶了一頓,而獄火則被司青玄直接打劫回家了。

這……從這個角度上來看,無論預言家做這些是出自什麼動機,但司青玄確實一直在礙他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預言家在解釋他長久以來行動的動機,他給了司青玄很多實用的信息。

——這些信息,明明係統都清楚,但它從來沒有主動跟司青玄提起過。

係統的目標,還跟曾經它與司青玄提起過的那樣:它希望司青玄能熬過這個輪回,把那個源月吐出來,然後直接離開地球,恢複他“自由神”的身份。

但是司青玄之前提出要庇護人類,係統也沒有反對。

——因為諸神確實視司青玄為眼中釘,司青玄占領現實世界,在現實世界建立屬於自己的神域,從長久角度而言,是有利於自保的。

但等神域建立之後呢?

人類被庇護之後呢?

等這次輪回結束,司青玄就會卸下源月之主的名頭,回到他在群星中穿梭的旅行中去。源月歸位,而人類又要重歸輪回——但他們卻沒有“源月之主”能夠庇護他們了。

一切又要回歸原點。人類的命運又要重歸萬古長夜。人類又要被“神明”拋棄一次了。

司青玄:“…………”

他忽然意識到預言家的行事風格雖然有待商榷,但他長久以來的憂慮是對的。

隻有人類才會真正地把人類的命運視為最重要。人類需要一個忠誠的、強大的、能被焊死在神座上的神明。

換句話說,人類需要保護者,而不是統治者。這個保護者也必然需要被人類的力量所束縛。如果可以,這個保護者最好成為人類意誌的傀儡,這樣保護者才不會因為私情私欲做出危害人類的事——這樣一來,就算人類最後滅亡了,無論怎麼樣,那也是出於自己的意誌滅亡的,而不是被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逼迫著走上滅亡的終途。

【這就是人類的高傲。】係統冷哼道,【可是人類配不上這份高傲!大祭司,他們都是虛偽狡猾之徒——】

係統還想說什麼,被司青玄給強行閉麥了。

“那你想怎麼做?”司青玄試探性地問預言家,“你想怎麼對付那個‘斷罪焚星‘?”

預言家一笑,他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起作用了。

“放心,我會派防治局的覺醒者先去。”預言家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跟司青玄說道,“不到緊要關頭,不必動用司靈閣的人手。”

這句話已經相當有誠意了。

雖然預言家知道司靈閣打算跟他對著乾,但還是答應不輕易扯司靈閣下水。如果預言家真的遵守了承諾,那司靈閣還按照原來的計劃去拖預言家下馬,就會顯得司青玄這邊不信守曾諾。

但出乎預言家意料的是,司青玄原本已經軟化的態度忽然又變得強硬了起來。

“季老這話說的真有意思。”司青玄的雙眸斂起,眼痛裡的藍色泛起些許光暈,看起來如非人般妖異,“這本來就是災異研究協會搞出來的亂子,跟司靈閣有什麼關係?我就算袖手旁觀,又有誰能來指摘我什麼?誰闖禍,誰善後,我以為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沒想到還能被您拿來做人情……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預言家眉心一皺,然後又舒展開:“那你想怎麼樣?”

“我隻是不放心您繼續領導防治局這麼個大組織。”司青玄淡淡地說道,“在你看來,你隻是在自家的試驗田裡折騰折騰,但你有沒有想過,大多數人的人生隻有一次,不該被你鬨著鬨著就鬨沒了。”

“我承認,我不是天才。隻有嘗試過,我才能分辨我的策略是不是最優解。”預言家敲了敲手杖,說,“防治局的建設基本到此為止了,剩下的就是針對諸神的戰術……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的經驗也價值連城。或許你不讚同,但你無法阻攔我——年輕人,我不和你開戰,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欣賞和尊重。”

“如果你最後能達成目標,也就算了。”司青玄忽然扭頭嗤笑道,“可你偏偏做不到。”

預言家從司青玄的笑意裡聽出了些什麼特殊的信號。

一些他下意識就覺得危險的信號。

“你什麼意思?”

銀色的手杖在預言家的手下微微旋轉,最後定在某一個角度。手杖上繪製的獸紋姿態猙獰,銀黑色獸眼怒目圓睜。

而預言家本人也像隻蟄伏的野獸,緩緩露出了獠牙。

司青玄沒有理會預言家的警示,兀自開口說道:

“如果我說……這已經是你最後一次‘循環’了呢?”

“這是我的天賦,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狀況!”預言家喊道,“我起碼還有一次機會——”

“很不幸,這是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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