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神涉間愈發覺得今天穿黑衣出來是一個錯誤。
一個漏著機油不斷引起燃燒的、說不定還會爆炸的機械、被緊緊壓住根本無法脫離的重傷青年、手頭根本沒有任何工具的自己、還有完全孤立無援的處境。
他在青年的腿部蹲下,發現這不僅僅是被壓住這麼簡單,他的腿似乎是被卷進了機器中,連同血肉和褲腿一起絞進齒輪,卡的死死的,讓裕神涉間忍不住歎了口氣。
然後,他回過頭,對著躺在地上有些焦急的藍發青年露出一個從容的微笑:“放心,事情還不算糟糕,我能讓你出來。”
裕神涉間的語氣溫和,還有一鐘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在明確的告訴地上的青年:
彆擔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可是……。”
這台機械損壞太厲害,作用未知,裕神涉間半跪在地上,用力扯下了藍發青年的褲腿,做了個簡陋的止血帶,然後開始固定止血。
“你叫什麼名字,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嗎?”
青年的失血量在增加,裕神涉間為了讓他保持意識,開始試圖和他對話。
不過這個問題卻讓青年一愣。
“我是一期一振,是……刀劍付喪神,不是人類。”
不知道是被火烤出的汗水還是疼出的冷汗,青年的頭發貼在了側臉,顯得有些狼狽。他直直的看著裕神涉間的背影,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開口了。
“先生,我並不是人類,作為刀劍即使折斷了,還是可以鍛出新刀的,但是您不一樣……所以還是趕快離開吧。”
這個男人是個新任審神者,否則不會連一期一振都不知道,想到這裡,他眼神暗了暗,遮住了裡麵的痛楚和惶恐。
他不能坑了人家。
這位先生冒著生命危險在救人,卻救了他這個批量生產的刀劍付喪神,這對先生來說太不公平了。
雖然一期一振極度反感“刀劍命賤論”,他認為自己的生命也很重要,但是……還是忍不住開始替彆人著想。
“先生,作為刀劍付喪神,受了這種破壞性的重傷也是活不了的。”
他來自AU本丸,沒有審神者會給他修複傷口,所以即使抬回去了也無濟於事。
正在努力撬器械的裕神涉間忍不住,回頭看了一期一振一眼,然後就看到他坦蕩的眼神,以及眼神深處的恐懼和無助。
佯裝鎮定罷了。
真是個過分正直的孩子,甚至正直到——連自己有多麼的害怕都不知道。
裕神涉間脫下了黑色的外套,揉成一團,然後扔在了一期一振的臉上。
“害怕火就不要看——而且能一口氣說這麼長一段話,傷的也不會太重。”
裕神涉間一句話就堵住了一期一振的嘴,剛才他在破碎的辦公桌抽屜裡發現了一個訂書機,隨後一陣閃著柔光的齒輪仙子logo閃過,這台訂書機被賦予了類似千斤頂一樣的功能。
“我有一個15歲的兒子,看起來隻比你小一點。”
他掏出一隻簽字筆,加了一層抗壓能力,待筆杆出現了齒輪仙子logo之後,便把已經堅硬如鋼筋的鋼筆撐進了機械的窟窿裡。
“若是我的孩子遇到了你這樣的情況的話,我絕對會第一時間去救他,所以想一想你的家人吧。”
裕神涉間沒有了解過一期一振這個付喪神,但是他知道曆史上一期一振這柄太刀,似乎有很多同門的短刀。
一期一振蒙在衣服底下的唇顫了顫,然後發出了悶悶的聲音。
“……是。”
他還有弟弟,他還有小叔叔,他說好等回去之後要帶兵糖回去的……若是他食言了,弟弟們會很失望吧。
“跟我說說話吧。”裕神涉間將機械開了個大口子……此時他反而有些慶幸一期一振的腿是絞進去而不是被壓住,否則隻憑他一個人,還抬不動這台大家夥。
然後一期一振就開始講了,他給裕神涉間講了他的弟弟們,講了五虎退的小老虎,講了藥研藤四郎最近看了那些書……
他還偷偷撥開擋住眼睛的黑外套,看到裕神涉間因為蹲的腿麻而選擇雙膝跪地來修理機器,看到因為怕工具二次傷害到他的腿,直接把手伸進危險的機器來給他當人肉墊板。
這個人類,在十幾分鐘之前還是陌生人,而此時此刻他居然會舍了命的來救他。
突然之間,一期一振盯著裕神涉間的背影,感覺身邊不斷燃燒的火,也不是這麼可怕了。
因為這個人類說能讓他出來,所以,他就百分百的信他。
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時弟弟們都睡了,他獨自坐在屋外的長廊,偶遇了看月色的三日月宗近。
他說,這個世界沒有想象的那麼壞。
他說,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善的,隻不過他們的運氣不夠好,沒有遇到罷了。
他說,哪怕實在找不到了,那麼就自己站起來,成為世界上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