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蘅早上上學的時候, 在學校門口看到一個衣服破爛的中年男人。
男人頭發很短,像是剛長出來沒多久,青色毛刺頭皮,五官略顯凶狠, 人站在校門口樹下, 打量著進去的學生,眼睛直勾勾的, 看著十分嚇人。
進門的學生也看到這人了, 一個個低下頭, 急匆匆往裡走。
薑蘅從他麵前經過的時候,他突然腳步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想要看清些, 還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破手機看。
薑蘅繞過他進入,進去後回頭看了一眼, 恰好對上男人的臉,男人臉龐帶了幾分熟悉。
還沒等她看清, 那男人就移開視線, 重新打量起其他人,一會兒看看人, 一會兒看看手機。
仿佛在找著誰。
顧修鶴上午沒來, 薑蘅下課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 中午放學她直接找去他租房, 這次電話接通了。
“我現在過來了, 你出來開門。”
對麵沉默了好一會兒, 才聽見男生沙啞的嗓子, “彆來了, 我現在在外麵有事。”
“那我等你回來。”
男生沒說話, 最後輕輕嗯了一聲。
薑蘅真的在外麵等了起來,差不多半個小時後,才看到他人,手上拎著菜,薑蘅眼尖注意到他手背上的青紫。
忙站了起來,眼睛瞬間一紅,“是不是你父親打的?我去跟我爸說。”
伸手就要去拽他的手看。
顧修鶴笑著反捉住她的手,“我剛從警局出來呢。”
薑蘅抬頭看他,眼裡帶著歉疚,“對不起。”
她已經後悔讓薑父管這事了,本來以為是好事,沒想到受傷的又是他。
顧修鶴開門進去,聽了這話,順手摸了摸她腦袋,無所謂笑了笑,“說什麼傻話,進去吧。”
他也不好意思說,他去警局是因為把人打了一頓的緣故。
早上他其實去學校了,看到那個男人的樣子,他就知道他是在找薑蘅。
有些事他可以忍讓,但有些事是他的底線。
薑蘅是他的命。
誰也不可以碰。
顧修鶴做飯的時候,薑蘅出去給他買藥。
他倒是記得買菜,買水果,卻不知道給自己買個創可貼什麼的。
薑蘅回來的時候,在門口聽到租房裡傳來爭吵的聲音。
“小鶴呀,你堂弟老師要他們交什麼補習費,家裡錢都被你爸偷了,你看在你二叔這麼多年養你的份上,先借點錢給奶奶……”這是老太太的聲音。
“顧修鶴,要不是我爸媽,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這錢你必須給。”這是他那個堂妹。
裡麵顧修鶴的聲音低,聽不清他說了什麼,沒過多久那對奶孫兩個就從租房裡出來了,臉色難看,應該是沒在顧修鶴身上討到好處。
薑蘅進去了,顧修鶴正端著飯菜從廚房裡出來。
看到她,似乎並不意外,手頓了頓,臉上露出笑,“怎麼去了那麼久。”
不提剛才的一切,或許他已經知道她剛才聽到了。
“先吃飯吧,等會兒再給我上藥。”
薑蘅點頭,“好。”
他放下盤子,轉身重新回到廚房。
薑蘅將東西放在沙發上,落後一步跟了上去。
廚房裡,男生背對著她,鍋裡還有最後一道菜,菜已經好了,他正拿著鍋鏟盛起來。
剛掀開的鍋,周圍霧氣彌漫,他懶懶散散站著,身形修拔頎長,穿著件灰黑色的短袖,衣服鬆鬆套在他身上,看著休閒散漫,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對什麼事都一副淡淡的樣子。
薑蘅從後麵抱住他,感受到他身體一僵,手上用了力,緊緊摟住人,將臉貼在他後背,輕輕蹭了蹭,小聲道:“顧修鶴,我想對你好一點。”
……好一點,再好一點,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愛他的。
不要理會那些人,他其實真的很好。
顧修鶴手上動作一停,垂下眼睛,鍋裡還有一半菜,嘟嘟冒著泡,他沒管,將所有的心思放在身後女孩身上。
他聽了這話,其實下意識想笑,不知道她腦袋瓜裡在想什麼,那些人他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裡過,不管他們做什麼,在他看來就跟跳梁小醜一樣。
甚至他毫不客氣的說,隻要他想,他可以隨時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悄無聲息的消失,永遠。
隻是,他不喜歡打破自己的生活節奏,不喜歡為了無關緊要的人費心思,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他受著便是,總得給生活添點樂趣,然後安安靜靜像隻老鼠一樣的活著,不被任何人打擾。
但漸漸的,心裡又有些軟,她不知道,她對他已經很好了。
薑蘅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才過幾天,放學後突然有人找到學校,放言要教訓顧修鶴。
來的是一群社會混混,個個染發紋身,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原因是顧修鶴父親賭博輸錢,然後將顧修鶴賣給了老板娘。
荒唐又可笑。
學校保安都不敢趕人,薑蘅準備給薑父打電話,被顧修鶴攔住了,他站了出去,也不知道跟那些人說了什麼。
人走了。
但學校裡的人都知道顧修鶴父親出來了,還賭博將兒子賣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女人。
顧修鶴麵對這些流言蜚語和嘲諷沒有任何反應。
反倒是薑蘅氣得要死。
第二天,薑蘅將自己存的零花錢偷偷塞給顧修鶴。
她不知道昨天他跟那些人說了什麼,她隻是想儘自己所有去幫他。
顧修鶴看到她遞過來鼓鼓的錢包,直接笑了,拿手捏了捏她臉,“薑蘅,我就這麼沒用啊,還要女人的錢?”
薑蘅聽了這話,氣得瞪他,“什麼意思,女人的錢怎麼啦?”
再說,這次的事也是她害的。
如果沒有她好心辦壞事,他父親也不至於提前出來。
雖然她心裡清楚,他父親晚一年出來恐怕還是這麼個德行,他叔叔嬸嬸這次進了監獄,也就沒有書中的那場意外,但心裡總歸還是忍不住愧疚。
顧修鶴看她這樣子,心裡軟軟的,眼睛看著她,眸子略深,然後伸手刮了下她鼻子,啞著嗓子道:“對你男人真好。”
薑蘅這次卻不吃他這一套,抿抿嘴,“顧修鶴,你堅強些,熬過去就好了。”
男生沉默下來。
沒說什麼,推著自行車進了校門。
轉過身的時候,隨口笑著說了一句,“我還不夠堅強啊?”
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薑蘅聽了想哭。
學校裡的同學老師再次用異樣的眼光看顧修鶴,倒沒有排斥羞辱,隻是冷漠忽視。
但這比當麵羞辱更讓人窒息。
連帶著跟薑蘅說話的人都少了。
中午八班莫名其妙來了兩個人,一來就開口讓顧修鶴管好自己的父親,“媽的,你成績好了不起啊,你父親前幾天嚇死我女朋友了知不知道?再有一次,老子就對你不客氣。”
這次,二班沒人說話。
薑蘅著急走過去,將顧修鶴護在身後,“你凶他有什麼用?當時他又不在場,你怎麼不去怪門衛?在這裡逞什麼威風?顯得你多酷似的,有本事你去找罪魁禍首,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欺軟怕硬的膽小鬼而已。”
男生被薑蘅罵得臉通紅。
顧修鶴坐在位子上,眼睛看著薑蘅的背影,抿緊嘴。
放學,薑蘅送作業去辦公室,回來時沒看到人,忍不住一愣。
平時他都等她一起回去的。
薑蘅想到中午的事,有些擔心他,直接去了他家,門是關的,打不開,薑蘅敲了兩下也沒人回應。
她回到家後,又不放心給他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薑蘅也生氣了,乾脆把手機扔到一邊,翻出作業。
一直寫到半夜十點多,她手機響了。
臉色不高興,但還是拿了過來,氣呼呼道:“乾嘛?我要睡了。”
另一邊吵吵嚷嚷,男生一開始沒說話,似乎往外走去,漸漸吵嚷聲音小了,他輕輕道:“薑蘅,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薑蘅察覺不對,皺眉問,“你在哪兒?”
男生沒有回答她,而是突然問了一句,語氣笑道:“如果我坐牢了,你會等我嗎?”
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小聲補充,“不會太久,我還沒成年。”
薑蘅心裡一慌,像是想到了什麼,直接氣得在電話大罵,“你這個神經病,那敢亂來試試,你給我回家,聽到沒有,現在就給我回家,我來找你。”
顧修鶴沉默下來,最後輕輕說了一聲,“來不及了。”
話落,他抬頭看向前麵,眼神冷漠,前麵不遠處,歪歪倒倒的人影走到十字路口燈下,男人身後路邊停著的一輛車子突然失控,直接朝人撞去,越來越近,他眯起眸子。
八……五……三……
也就是這時候,原本要撞上男人的車突然被一輛橫空出現的轎車撞飛,兩車相撞,發出巨大“砰”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