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辛的嘴巴裡還塞著布, 所以阿芙等手腳自由了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少爺的布扯了。
“少爺,你難不難受?”
“我沒事。”宋辛嗓音沙啞,臉色也蒼白到了極致, “你身上有沒有哪裡疼?”
雖然從表麵看起來, 阿芙隻是衣裳臟一點, 狼狽一點。
但宋辛仍不放心,要親口問她。
阿芙搖著頭, 眼淚珠子像連成線似的往下砸。
看到宋辛這個樣子, 她心裡亂糟糟的像鍋粥,生怕他再撐一會兒就要一命嗚呼了。
“......我還死不了。”宋辛像是看出阿芙在想什麼, 艱難地抬起手,替她擦了擦臉頰上的淚。
可是越擦,阿芙的眼淚越凶。
阿芙並不怎麼愛哭。
但隻要是和少爺安危有關的事情, 她好像就特彆容易哭。
宋辛輕皺起眉,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長睫狠狠顫了一下。
“阿芙, 你彆哭,你一哭我心裡就難受。”
他這樣說完, 阿芙便咬住唇,硬生生將眼淚逼了回去。
隻是眼眶憋得通紅, 腮幫子又微微發鼓,活像了隻小兔子。
宋辛彎了彎唇角, 露出一個筋疲力儘的笑容,“阿芙,走吧。”
阿芙抱住宋辛的胳膊,應聲道:“少爺,阿芙扶你起來。”
“不必了。”宋辛淡淡瞥了一眼門外。
還在下雨, 淅淅瀝瀝,擾得人心煩意亂。
剛剛聽那人說“下山”。
這裡在山上,山路必定泥濘。
以他這身子骨,就是山路好走也未必走得下去。
宋辛啞聲,眼眸垂下來,神色安靜得有些可怕,“你一個人下山吧。”
“那怎麼行!”阿芙瞪圓了一雙杏兒眼,緊緊抱著宋辛的胳膊。
生怕宋辛要扔下她似的。
“天就要黑了。”宋辛削瘦的身子倚在牆邊,頭微微仰著,望著外頭白茫茫的雲霧雨水,還有黑沉沉快要壓下來的天色。
阿芙咬了咬唇,似乎有些害怕,又貼得宋辛更緊了些。
“所以少爺要和阿芙快些下山,天黑了山路就不好走了。”
“我走不下去的。”宋辛挑了挑眉梢,雙手無力地耷拉在身側。
“少爺……”阿芙清清亮亮的眸子像是泡了一汪潭水。
有水光在熠熠而動,
卻不敢落下來。
少爺說過,她一哭,他就會難受。
所以她不能哭。
阿芙緊緊掐著宋辛的衣角,小聲嗚咽著,“少爺,那怎麼辦嘛……”
“你一個人下去。”宋辛的聲音很薄,像山上吹著的風,“或許,還能搬到救兵上來救我呢?”
阿芙默了默,可還是不情不願。
將額頭抵在宋辛的肩膀上,抽抽搭搭地偷偷掉眼淚,“可是少爺,你獨自在山上會害怕的。”
“你以為我是你麼?”宋辛輕嗤了一聲,抬起手掌抵住阿芙的額頭,“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哭,不許哭了。”
阿芙收了聲,緊咬住唇,晶澈得似水洗過的眸子裡,滿是固執和擔憂,“可是少爺,婆婆說山上有很多妖魔鬼怪的,尤其是天黑後,他們會吃小孩的!”
“那是王婆婆為了不讓你上山偷玩,騙你的。”宋辛垂眸,淺淺笑了下,“你跟著先生讀的那些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阿芙又被宋辛堵住了一個借口。
她嘟起嘴角,擦了把臉頰上的淚痕,“可是少爺,那若是那些壞人又回來了怎麼辦?”
“他們都下山了,且目標也不是咱們,何必再來?”宋辛壓低了聲,垂下的眸角勾出幾點不著痕跡的陰翳。
阿芙仍不放心宋辛。
她作為丫鬟,理應什麼都跟著少爺,不離不棄。
可如今遭了難,她一人跑下山去,算什麼?
阿芙站起來,半彎著腰,“少爺,不如阿芙背你!”
宋辛臉色一黑,冷哼一聲。
要這小丫鬟背?
丟不丟人?
“阿芙,你若再不下山,今日我倆都得死在這山上。”
宋辛取下腰間的香囊給她,“這個你拿著,下了山再打開。”
阿芙點點頭。
少爺的命令,她不能違抗。
已耽誤了許久,想的法子都被少爺否了。
她隻有下山這一條路。
阿芙想,自己一定要跑快一些,這樣少爺,就能快一些得救。
捏著宋辛給她的香囊,阿芙跑進了雨中。
她自小都是無憂無慮的長大,人生漫漫,也才七載,哪裡經曆過這樣的事。
如今,也隻是強撐著勇氣,為了救少爺而冒雨奔走。
這座山應當是人煙罕至,就連山路都鮮有人走,長
滿了雜草和灌木叢。
幸好之前那兩個壯漢下山開了路,但下著雨,又濕又滑全是爛泥,實在難免。
阿芙沒走幾步,就被絆倒了。
恰好被堅硬的樹枝劃破了嬌嫩的小臉,顧不上疼,她又站起來提著裙角繼續走。
一邊跑,一邊哭。
也分不清臉上到底是雨水,是淚水,還是血。
隻知道若是視線模糊了,就在臉上隨便摸一把,再繼續走。
偶爾打滑幾步,摔個大屁股墩子,也隻是揉一揉摔疼的地方,再抿緊唇,往前走。
無論荊棘,還是風雨,都阻擋不了她要下山的腳步。
她隻知道一件事情,救少爺。
後來,阿芙的手腳好像都不聽自個兒的使喚了。
隻是不斷重複著擺動,往前的動作,腳步虛浮,搖搖欲墜。
渾身都被雨澆透了,衣裳也劃破了,鞋底也磨破了。
更數不清自個兒摔了多少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