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剛過完幾日戰戰兢兢心裡沒底的日子, 好不容易恢複了管事的身份,自然是喜上眉梢,更加有精神頭地指使著下頭的人開始忙活。
有的去采買年貨,有的搭梯子開始掛紅燈籠, 都忙得不可開交, 但也都喜洋洋的。
畢竟過年嘛, 誰不喜歡呢。
唯獨宋辛的寧院,像是籠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因宋辛不準下人們在他的院子裡掛紅燈籠,嫌刺眼。
所以他的院裡,一點兒年味都沒有。
下人們也不在其中隨意走動,怕驚擾到他。
就更顯得安靜。
靜到有一絲可怕。
阿芙日日都來寧院門口徘徊。
轉幾個圈兒跺跺腳, 卻不敢走進去。
阿薇倒是每回都來陪她,給她被風吹冷了的梅花小手爐重新裝上銀絲炭。
阿芙也壯著膽子跟阿薇打探, 想知道少爺如今怎麼樣了。
可阿薇卻閉口不提。
反倒是告訴了她另外一件事兒。
原來她的婆婆和劉婆子曾是一對極好的姐妹花。
一同進了容莊做事。
可王婆子樣樣都更出色一些。
某一次被來巡莊的主家看重, 點著她做了容莊的管事。
而劉婆子,屈於她婆婆手底下打下手。
這一乾,就是大半輩子。
原本劉婆子倒沒什麼,也和王婆子照樣感情好。
畢竟王婆子不會仗著比她高一級就頤指氣使, 反而什麼事兩人都是一塊乾的。
直到後來, 劉婆子在村裡找人嫁了,而王婆子卻一直沒相中人家就這麼慢慢耽誤了。
可劉婆子嫁了人之後, 才發現對方的原形畢露。
竟是個濫賭的酒鬼。
不僅把她辛辛苦苦積攢了多年的錢財全昧下了, 還時常把她打個半死。
甚至有一回, 還把她懷的孩子給打掉了。
再後來, 那酒鬼有一回吃醉了酒,淹死在了河裡。
劉婆子這才重新搬回了莊子裡住,卻留下了莫大的陰影。
折騰了這麼一大圈兒, 依舊無兒無女,晚景淒涼。
而這時,王婆子卻撿到了阿芙。
起初,劉婆子也貼心貼意地幫著王婆子一起照顧阿芙。
後來,眼見著阿芙越來越大,越來越可愛,十分體貼人,簡直一件暖得不能再
暖的小棉襖。
劉婆子那個羨慕呀眼紅呀。
世上怎會有這樣可愛的小丫頭?
小嘴呀笑起來呀都甜得不像話。
劉婆子隻恨撿到阿芙的不是她,不然她也要將阿芙疼到骨子裡去的。
可惜,她沒這樣的福分。
還是王婆子有福分呀。
既是容莊的管事,又有個這樣聽話懂事又可愛的小丫頭承歡膝下,又是個極孝順的,老了也有人照顧。
不像她劉婆子,這日子一眼望到頭,除了孤獨便是苦。
不過劉婆子也知道,這都是個人的命。
見到阿芙時,她也喜歡得緊。
隻是對著阿芙的笑容裡,藏著多少的苦澀和歎息,隻有她心裡知曉。
再再後來,少爺來了。
阿芙漸漸的那個受寵呀,莊子裡的下人都知道羨慕不來。
將阿芙一手帶大的王婆子那個得意呀,尾巴快翹到了天上去。
逢人就要誇,滔滔不絕,唾沫橫飛。
劉婆子徹底紅了眼。
多年的情分,竟一時燒不過那熊熊的妒忌之火了。
事情差不離就是這樣。
阿芙坐在門邊,垂著腦袋,拽著自個兒的衣角小聲道:“婆婆做得也不對,我會提醒她的......”
得意不能忘形的道理,阿芙已經聽先生講過許多回了。
她暗自懊惱,怎的就沒在婆婆耳邊念叨幾句。
王婆子這一生,除了阿芙,便沒有彆的驕傲。
難免愛炫耀了一些,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看看她的乖阿芙,這也無可厚非。
阿薇能理解王婆子,她攬住阿芙,想給予阿芙一些力量。
畢竟她粗笨,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安慰人的話。
阿芙依偎在阿薇的懷裡,忽然又想起來昨日婆婆在她耳邊念叨的話。
念叨的是關於夫人如何如何好。
原是之前和劉婆子鬨了這麼一場。
劉婆子不服氣,將王婆子做假賬的事情都抖落給了夫人聽。
不過王婆子並不是膽大包天之人。
她所貪墨的,都是些細碎銀兩,占了采買之類的小便宜,對於宋老爺和宋夫人來說,完全不值一提。
而且那些小錢,都是給阿芙做了衣裳鞋襪或是買了點心果子。
換而言之,王婆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阿芙能過得更好一些。
所以夫人念在
王婆子也並無壞心,便隻罰了她幾日閉門思過。
不痛不癢的,也就過了。
臨走之前還吩咐了王婆子,以後給阿芙的吃穿用度都按最好的來,也不必她王婆子掏銀子,都從莊子裡的公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