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後,正是一日中最閒適的時候。
簾幕輕遮,錦衾微溫,窗外小鳥啾鳴,唱出了春風拂出的詩。
宋辛懶懶躺在踏上,聽著外頭樹葉枝芽婆娑的聲音。
輕快而明媚。
一兩縷春光透過窗牖落到他寡白的臉上,照出棱角分明的精致。
還有蒼白。
他漫不經心地抿著唇,忽而聽到外頭細細碎碎的動靜。
是阿芙,不知在做什麼。
他嘴角彎起來,喚了她進來。
阿芙也生得白,卻不似宋辛那般毫無血色的蒼白。
而是泛著光似的瑩白,鮮活而生機勃勃。
她唇頰的梨渦正綻著,像是剛從外頭盛了一旋明媚的日光。
“少爺,您叫我?”
“手裡拿的什麼?”宋辛的聲音略顯虛弱,卻是常態。
阿芙彎著唇角,從懷裡神秘兮兮掏出來一本書,眸子亮晶晶的。
“少爺,這是昨兒小鄭哥哥送我的書哩!”
昨天宋辛陪著阿芙去私塾給鄭鬆送香囊,全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不著痕跡地炫耀阿芙送他的香囊比送鄭鬆的更貴重上頭。
根本無暇分心,竟不知那鄭鬆何時給阿芙偷偷摸摸塞了一本書。
瞧著阿芙杏兒眼裡細細碎碎的光,原本就胸悶氣短的宋辛好似覺得胸口更堵了。
他輕咳一聲,咬著泛白的唇角,狹長眼眸眯著光,伸出削瘦的手掌。
“給我瞧瞧。”
“好的少爺。”阿芙眉眼彎彎,梨渦淺淺,“正好有許多字阿芙都不認識,想要請教少爺呢!”
宋辛漫不經心接過阿芙遞過來的書,輕哼道:“就你才認了幾日字的功夫,就想看書了?”
雖有幾分譏誚,但宋辛更多的是被阿芙需要的自得。
他活在這世上,也是有意義的。
起碼,能教這小丫鬟多認幾個字。
“哪個字不認識?”
“這個。”阿芙白白嫩嫩的小手指落在發黃的書頁上麵。
宋辛瞥了一眼,“......還有呢?”
“還有這個。”阿芙甜甜糯糯的小嗓音落在人耳朵裡,格外熨帖。
宋辛眯著眼睛看過去,唇角自得的笑容有一絲凝固,“......還有彆的嗎?”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
阿芙精致白嫩的小臉上滿是疑惑和求知的渴望,“少爺,阿芙不認識的字可多了!”
宋辛:......不瞞你說,其實少爺我也都不認識。
但宋辛是肯定不願意承認自己這麼丟人的。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自然沒心思讀書習字,隻求能草草應付過去不丟宋家的臉就成了,卻沒想過要如何學富五車。
所以他認識的那些字,教一教阿芙這樣的小丫鬟唬唬她不難,但不是真金怕火煉。
宋辛想起在私塾前臨走時鄭鬆那略帶挑釁的笑意,頓時臉色陰沉下來。
原來那小子是跟他在這兒示威呢。
麵對阿芙又圓又亮的清澈杏眼,正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裡頭盈著細碎的光,像林間的清泉,滿是期待。
宋辛隻有一個感覺。
丟人。
他從來都沒這般丟人過。
宋辛輕咳一聲,狀似要教阿芙怎麼讀這個字。
然後不小心咳得厲害了些,暈了過去。
這是宋辛第一回,感謝自個兒有病。
......
晚上。
阿芙擔憂地一步三回頭回了西苑。
宋辛這才從床上坐起來,聲音蒼白無力,卻隱隱透著股不可小覷的決心,“阿薇,給我去拿紙筆來。”
“少爺,這天兒都黑了,您不若等明兒再......”
“我要給母親寫信,不好耽擱。”窗外冷月映出樹影,透過窗欞投在宋辛削瘦的臉上。
冷峻得棱角分明。
熊薇隻勸到一半,被打斷後便不敢再勸,折身去了旁邊的書房去拿紙和筆。
少爺從小脾氣就倔,他想做的事,就是天王老子來勸他也無用。
宋辛強撐著力氣,在床榻上支了張寫字的小幾,低眉提筆,在宣紙上慢慢暈開筆墨。
他寫得很慢,亦很認真。
能透過他的字跡看出來他的虛弱與力竭,但他仍撐到了最後一筆。
寫罷,宋辛扶著闌乾,像脫了水的魚兒一般喘氣,吩咐道:“快......快馬加鞭送去京城。”
“是。”熊薇低頭,不敢耽誤,立刻就揣著信出去了。
少爺拚著命也要連夜將這信寫好送出去,一定是極重要的事情。
......
翌日,宋太師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