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頤華殿,見喜臉上就躁得慌。
懷安立即將從庫房裡尋來的泥金烏木扇奉上,讓她拿在手裡慢慢搖著。
看出夫人等得無聊,怕她心中生了怨,懷安便替自家督主美言道:“年底事務繁雜,督主忙得不著家,等過了三十晚上,陛下大宴群臣過後便是休沐日,從年初一到廿五,除了中間值守幾日,其餘時間皆在宮外的提督府過,夫人沒見過提督府吧,那可是比藩王的府邸還要氣派!如今督主成了家,自然會帶夫人回去住上幾天。”
見喜眼睛彎彎的像月亮,裡頭點點亮著光,“這麼說,我能出宮去玩了?”
懷安笑著點點頭,見喜興奮得有了勁兒。
可才一咧開嘴,想到廠督那張陰森森的臉,又趕忙斂下笑意。
若是廠督瞧見她這樣開心,怕是又要喊打喊殺。
她還得更加謹慎些。
年底事情多,各個衙門的賬目要清算,群臣宴又是重中之重。司禮監是二十四衙門之首,宮內外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要經梁寒的手,底下人辦事不牢靠,免不得他要一一過目。
值房裡議事到亥時,出來的時候,甬道的風吹得袍角呼啦作響,刮在人臉上像刀子似的生疼。
前頭的宮燈牽引著,橙黃的燈光照在描金膝襴上,抬腿間挑起耀目的光紋。
他走得快,後麵的宮監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暖閣內的爐火燒得呲啦作響,水紅色的小襖裹著個小人堆成一團,趴在黃花梨木桌上,一派恬靜安詳的模樣。
夢裡金光一片,提督府無數的珠寶前赴後繼地往見喜麵前撲來,像長了嘴似的,爭先恐後地說:“來找我啊!來找我啊!”
閉著眼睛熟睡的見喜,唇角彎成了月牙。
原來他不在的時候,她便是睡覺都能如此快活。
梁寒瞧見這情景,麵色沉沉,輕咳一聲。
見喜卻沒動,懷安瞧見了立即在一旁掩麵假咳提醒,小丫頭這才迷迷糊糊驚醒過來。
一雙杏眸奮力地眨巴眨巴,左右胡亂瞧了瞧,糊裡糊塗唔了聲,“廠督要上朝去啦?”
梁寒臉黑了黑。
她怕是睡傻了,還當是卯時呢。
梁寒把身
上的銀白大氅解下來,往懷安手裡一送,順勢坐到她身邊來。
瞧見廠督那張光華絕倫的臉,見喜不由得呼吸窒了窒,半晌才回過神來,猛地醒了下嗓子,躬下身福了福。
見他麵色和緩,見喜方才小心翼翼起身坐下。
底下人忙不迭地將熱好的膳食奉上來,清一色的素淡,整桌的色澤比承恩寺的齋飯還要清淡些,見喜最愛吃的鵝肝、爆肚和羊羔肉都沒端上來。
那頭懷安趁著督主垂眸時,朝見喜擠了擠眼睛,示意她體諒體諒。
體諒一次可以,日日如此就不太好了吧!
懷安無奈,督主瞧見不喜歡的吃食是要掀桌兒的,隻好再委屈夫人一頓,來日再補齊,補雙份的。
見喜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好叭,小拇指擰不過大腿,見喜乾不過廠督。
廠督的口味是真清淡,可動作也是格外優雅,細長的指骨握著末端鑲金的玉箸,手背一片白皙無暇,瞧著竟比那白玉還要細膩。
一片問政筍都能吃得精致極了,每一個動作都慢條斯理,比後宮的娘娘們還要講究。
梁寒不在的時候,見喜吃飯極快,扒拉扒拉幾下,一大碗飯很快就能見底。
如今陪著他一道用膳,見喜總是急得撓頭抓耳,心裡簡直要迸出血來。
一口飯嚼了又嚼,含在嘴裡不敢咽,略略側過頭見他喉嚨滾動,才敢把嘴裡該咽的一股腦兒咽下去。
吃到一半,她終於忍不住開了話閘。
“今日尚衣監送來了賢妃娘娘的大宴吉服,真好看呀!老天爺將娘娘造出來的時候,一定是花了些功夫的,不像我,隨便拿黏土捏一捏,才成了人形就放我出來了!”
梁寒過去一向秉持食不言寢不語的原則,可自打她過來這頤華殿,常常氣得他不得不開口教訓,慢慢地那規矩似乎都跑遠了。
他未置一語,她又自顧自地長籲短歎:“果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小時候穿得也破爛,後來到了宮裡,雖用不上主子的霞帔錦緞,可這一身宮裙也比在外頭穿的好上百倍,你瞧我,也出落個人樣來了。”
嘖。話說得隱晦,可梁寒還是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這是又想討賞了。
也是,珠子再珍貴,她在這宮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