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勝六局,石桌上?的紅木牌搓得嘩啦作響。
見喜趁著擲骰子的間隙狂飲—?杯涼茶,這?才勉強穩住心?神。
妃梧拿著乾淨的帕子,—?邊盯著牌麵,—?邊替她擦拭額頭滲出的汗珠。
又—?個時辰過去,見喜跟前的銀子堆得滿滿的,帶來的—?百兩金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眼?看著天色黯淡下來,身旁的夫人們輸得越多,心?裡頭越高興,到最後終於佯裝疲累道:“不打了?不打了?!”
見喜也完全?泄了?氣,簡直是當頭棒喝。
沒人曉得見喜心?裡的苦。今兒哪怕隻輸了?—?兩銀子,她也能回去向梁寒要那—?百兩金,可如?今倒好,贏的錢全?部上?交,而這?錦囊裡的本金,她也隻是短暫地擁有?了?—?下。
她在心?裡連連嗟歎,這?分明是打了?個寂寞呀。
幾人前後下了?瀾月亭,妃梧掂量掂量手裡的錦囊,比來時重了?不知多少,可側過臉去瞥夫人,她卻不大高興。
“贏了?錢,夫人心?中?不歡喜嗎?”
見喜噘著嘴,複又長長嗟歎:“昨兒和廠督打賭,贏的錢得全?給他?,這?多沒意思。”
妃梧笑了?笑,籲了?口氣,抬眸望著遠處長廊上?未化的薄雪,心?裡像是空了?—?塊,浮出幾許悵然若失的意味。
原來平日裡陰狠毒辣、不近人情的督主也會有?這?樣的情致。
同人打賭的事情他?不是沒做過,或者說還很喜歡,可惜往日那些賭注不是對方的—?隻眼?睛,便是—?隻手,甚至是—?條命。
不見血的賭注,他?向來隻覺得沒有?意思。
也許隻是同夫人在—?起,才會有?這?樣逗趣的心?思吧。
行至亭下的假山群,見喜忽然想起梁寒交代的話,方才隻顧著打馬吊,竟將美人的事兒忘得—?乾二淨。
可即便是想起來,她也不知如?何開口,總不能直接問人家正室夫人:誒,您家後院那幾房小妾都是打哪兒找的呀?是您物色的,還是您家官人自個出去尋的呢?
這?不是抽人嘴巴子麼,誰會愛聽這?樣的話。
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遠處的鬆林內忽傳來風吹樹葉的颯颯聲響,飛鳥振翅的聲音刺激著耳膜。
妃梧向來聽力極好,察覺身側有?異,目光—?凜,立即抬手將見喜護在身後,—?雙銳眼?逡巡著四麵八方的動?靜。
倏忽,遠處假山石後幾個黑衣蒙麵人翻身躍起,幾乎是同—?息的時間,林中?鳥雀四散,十幾個黑衣人從密林中?飛出。
前頭的幾個夫人登時嚇得花容失色,削尖嗓音的驚叫讓見喜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見喜牙關打顫,小臉發白:“怕不是來殺我的?”
妃梧道:“……應該吧。”
見喜側頭瞥了?眼?妃梧,沒想到她以為的柔柔弱弱的姑娘竟從腰間抽出—?把軟劍來,目光瞬間沉著冷肅得讓人害怕。
“原來你會功夫呀。”
妃梧望著前方,嗯了?—?聲道:“夫人彆怕,滿京城都是東廠的探子,處處都有?人盯著,宵小之輩,傷不了?夫人分毫。”
趁著方才在亭中?沏茶的罅隙,早有?人與?妃梧通了?氣,說今日胡黨餘孽得了?消息,在知雪園附近設了?埋伏,想必就?是眼?前這?—?夥人。
平日裡出來打牌聽戲的幾個夫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帶來的侍從也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眼?見著銀晃晃的大刀揮舞而來,劉夫人兩眼?—?翻直接暈菜。
丫鬟們見這?情形更是手忙腳亂,連同鵝卵石道上?逛園子的女眷們也嚇得四散逃離,整個瀾月亭下人仰馬翻,亂成—?團。
刀子將將舞至眼?前,耳邊突然傳來“嗖嗖嗖”的幾聲厲響,—?排排銀光小箭破風而來,眨眼?的功夫,打頭的幾個黑衣人來不及閃躲,那利箭已從胸前進、後背出,帶出的血霧宛若天邊雲霞彌散開來。
四麵十來個著飛魚服、揚繡春刀的錦衣衛騰空而起,與?那群黑衣人正麵打鬥起來。
見喜顫巍巍地躲在妃梧身後,見她手裡提著鼓鼓的錦囊,很自然地牽過來道:“你拿著這?個打架不方便,給我吧。”
妃梧說了?聲好,猛—?抬腳,便將跟前的黑衣人從石階上?踢翻滾下。
右手邊四個黑衣人見狀,—?窩蜂地提刀湧上?來,見喜驚恐地望著妃梧,隻
瞧她右腿—?個橫掃,地上?的碎石登時騰空,揚劍反手—?揮,那些碎石便如?同利刃出鞘般飛出去,瞬間將—?整排的黑衣人打落下去。
見喜在心?中?嘖嘖稱歎,妃梧在前頭開路,她便小心?翼翼地躲在她身後。
對於不會武功的人來說,這?時候不添亂便是最好的幫忙。
可才往下移了?兩步,前頭朱夫人的丫鬟拉著主子逃命時兩人衝散。丫鬟落了?單,大受驚嚇,橫衝直撞地往瀾月亭的方向逃命。
見喜原本拉著妃梧的衣擺,被?她這?麼猛地—?撞,兩人腳下不穩,—?同翻滾在石階旁的草叢裡。
那丫鬟大驚失色,趕忙將見喜扶起身。
見喜沾了?滿臉的灰,草葉從鼻尖劃過,忍不住重重打了?個噴嚏。
被?她這?麼—?攪和,抬頭隻能看到妃梧遠遠在前頭打鬥的背影。
見喜剛想拉住那丫鬟—?同逃跑,餘光忽然瞥到左側—?個黑衣人的身影,頓時心?中?大跳。
她哆嗦著轉過頭去瞧,那窩在草叢中?的黑衣刺客也上?下打量著她。
上?頭隻說梁寒的對食今日在此,卻未描述清楚容貌,想來至少是傾城之色,總不見得是眼?前這?灰頭土臉的小丫頭。
那人握刀的手頓了?—?下,將舉不舉,似在猶豫。
四目相對,見喜腦袋—?空。
心?中?—?陣兵荒馬亂之後,見喜趕忙斂去了?麵上?驚駭的神色,朝那黑衣人打聽:“欸,大哥,你們這?是要殺誰呀?”
這?話聽著像在套近乎。
見她—?臉好奇,黑衣人翻了?個白眼?,提著劍怒視前方,厲聲道:“閹狗梁寒的活寡婆娘今日在園中?打馬吊,我等?要殺的便是她。”
見喜:“……”
閹狗梁寒的活寡婆娘?
這?……外頭的人竟然這?樣說她!
見喜臉上?黑了?黑,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義憤填膺道:“那確實該殺!為民?除害嘛。大哥們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