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河兩岸一片燈火通明,照得河麵透亮如琥珀,如琉璃。
微風從擁擠的人潮中穿行而過,再掠過茫茫水麵之時已是溫暖如春,落到人的指尖輕輕嗬護,半點涼意都無。
也就是眾人抬頭看煙花的檔口,不知是何人往河麵上撒了星燈,仿佛施了幻術一般,風吹時波瀾乍起,將?那若隱若現的燈光揉作千盞萬盞,密密麻麻鋪於水麵,一瞬間,萬點金色的星茫在寬闊的河麵上痛快地疏散開來。
有人好奇,抬頭望天,以為是天上繁星倒映於城河之上,可細細比對下來又覺不對。
河中的星星雖遙遙閃爍,卻又格外真實?,仿佛黃昏時的千頃碧波蕩漾,卻又比那粼粼波光更為耀眼灼目,似乎觸手可及。
不知道的還以為仙人白衣踏水而來,在護城河上恣意拂袖一揮,大大方方地朝人間撒了一把天上星。
橋上擠滿了人,見?喜壓根鑽不上去,隻好和桑榆跑到岸邊草地去瞧。
兩岸燈火下,滿河星光閃爍,遠遠望去恍若銀河落凡塵,又如煙火星輝散於水中,星河輪轉,耿耿長明,每一顆都格外璀璨奪目。
星光與燈火交錯的光芒,倒映在她眼中,點綴起細碎的漣漪。
見?喜驚得目瞪口呆,久久才顫動著嘴唇:“這就是廠督的心?意?”
妃梧頷首道是。
他這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她了?
她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緊緊盯著城河中散開的大片光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河燈嗎?為什麼這麼小,這麼多!”
妃梧笑道:“不是河燈,若是荷花燈,也能瞧得出來了。”
見?喜強自鎮定下來,可心肝兒還是在身體裡胡亂掰扯,怕是很快就能破喉而出。
“那是什麼,怎麼還越來越過多了?我瞧著好像風一吹,又能散開一些,真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
妃梧並不直說,先道:“夫人答應我,奴婢說出來,您可不要喊叫。這事兒太過引人注目,若是被那些文官知道,來日要上奏彈劾督主了。”
見?喜狂點頭:“你快說。”
她這樣層層鋪墊,真真是把人的好奇心?吊起來打。
妃梧望著滿河的星光,眼
中有幾分?閃動,低聲道:“是用金子打壓成極薄的箔片,再裁剪成星星的形狀,因為輕薄如蟬翼,灑落於河中便呈現出了這樣的效果。”
“這是……是金片?”
見?喜心?中大震,雙手情不自禁地抖成了篩子。
桑榆也震驚,可更多的是無奈,趕忙抬手捂唇將?她的驚呼堵了回去,“說了讓你彆叫喚,這麼多人,若知道了是金片,個個不得下餃子似的往河裡跳,命都不要!”
她眼眶盈滿了淚花,忙不迭地拿開她的手,激動之餘又實?在痛惜,“這麼多金子,就扔到河裡去了?家裡有金山銀山也遭不住這麼作啊,用不用派人下去撈起來?”
這樣一說,又覺得不大現實?。
妃梧搖頭笑了笑:“督主沒吩咐,應當就是想給夫人瞧個新鮮,夫人心?中歡喜,這目的便達到了。”
可見喜兩條秀眉揪成一團,望著水裡的金紙,懊喪著臉,心?如刀割。
她不歡喜!一點也不!
金子寧願扔到水裡也不給她,這是人能乾出來的事兒?!
妃梧望著她眼中含淚,泣涕漣漣,歎了口氣道:“夫人要不笑一笑吧。”
見?喜嗚咽著搖頭:“我笑不出來,我心?裡疼。”
“督主說,夫人不笑,便是咱們做奴才的辦事不力,要砍了咱們的手。”
妃梧掃了眼四周,神情頗有些無奈,“您瞧著岸上這麼多人,多少番子盯著呢。”
見?喜委屈極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哪有這樣的,非逼著人笑!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時候,也沒逼著美人笑啊。
桑榆從旁輕嗤一聲,本以為這老祖宗轉了性子,瘋歸瘋,總算也辦了件人事,可聽妃梧這麼一說,更覺匪夷所思?了。
見?喜實?在笑不出,桑榆隻好捏著她粉腮往上提,氣衝衝地規勸道:“來來來,給你家祖宗笑一個,你不是從佛寺出來的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妃梧看著她們鬨,輕輕咳了聲:“督主還說,夫人喜歡吃糖葫蘆去買便是,橫豎……”她難得頓了頓,“橫豎您也有私房錢。”
見?喜:“!!!”
這都知道?她藏得那麼深!
她呆愣地忘記眨眼,老祖宗從哪摸到的!
惶惶之餘
,那片耀眼的星子已隨著蕩漾的波瀾緩緩遠去,慢慢消散在視野儘頭,河岸邊看熱鬨的人群也接連散去。
見?喜的心?猶如滴血。
就如同她喜歡看煙花,可若有人告訴她,你要花上一千兩銀子才能在天空留住一瞬間的絢爛,那即便再璀璨奪目,她也是萬萬不肯的。
她戀戀不舍地回到禦街,桑榆瞧她沮喪,出言勸道:“你得往好處想,掌印這般舍得,說不準手裡真有幾座金山呢!這點於他而言,不過零光片羽罷了。”
見?喜抹了把淚,委屈道:“我心?疼廠督的錢,更心疼自己。”
桑榆拍了拍她肩膀,壓低了聲兒安慰她:“他行事如此乖張,得罪了多少人哪,改明兒被人彈劾或者遭人暗殺,他那些寶貝可不就是你的麼。”
見?喜仰著頭,把眼淚憋了回去,又睜大了眼睛偏頭覷她:“烏鴉嘴,說這個做什麼!趕緊呸呸呸。”
桑榆:“……”
兩人漫無目的地遊蕩,行至群芳閣門前,又見?一番繁華熱鬨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