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年的夫妻情分早已在風雨中磨平,或許從一開始,皇帝對她也僅僅是敬重,而非愛慕。
皇後望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麵容,輕輕一笑,似是自嘲。
皇帝文韜武略,才識過人,年輕時也是豐神俊朗的好相貌,是京中貴女心中的良人,皇後從一出生就知道,她會嫁給這樣的天之驕子,當然她也很快如願以償。
嫁入東宮的那一晚,殿內紅燭搖曳,香濃春暖,她將會和姑母一樣,會是這世上最尊貴,也是最幸福的女子。
掀起蓋頭的那一刻,她羞赧抬眼,一張無暇麵容豔若桃李,可迎來的卻是男子冷靜克製的目光,合巹酒、芙蓉帳,一切看起來旖旎且撩人的盛景,都像是走章程似的完成任務。
他待她好麼?也好,隻因她是皇後,按照規矩,該給的尊重和地位他都會給她,唯有真正灼熱溫存的目光從未有一日落在她的眉眼。
他是狠辣的帝王,也是多情的帝王,隻是這樣的多情並不對她。
宮中的新人一波接著一波,鮮豔明亮的嬌花,倚在帝王懷中含羞露怯,神情一如她大婚那晚,可皇帝眉目含笑,聲聲喚“愛妃”,這是她從未得到過的歡情。
她機關算儘,去與這些女人爭風吃醋,隻為他多來坤寧宮瞧她一眼,後來想想,多少帝王恩稍縱即逝,往往舉案齊眉才能長久。
更何況,她是張家的女兒,皇後之位誰能撼動?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皇帝的狠辣果決終於對準了張家,她也終於明白,沒有哪一任帝王能夠容忍外戚專權,一旦突破某個界限,他會親手將之一點點鏟除,毫不留情。
皇後舀一勺藥湯,在嘴邊吹了吹,往皇帝口中送去。
昏迷之人吞不下去又如何?小勺內黑漆漆的藥汁,是致命的毒藥,隻要在口中含上片刻,人就會暴斃而亡。
她的心裡早就沒有愛了,隻有如此,才能延續張家滿門容光和代代煊赫。她已經走到這一步,再無轉圜的餘地。
外麵全是哥哥的人,他會料理一切。
“陛下,喝藥吧。”皇後紅唇彎起,繼而幽幽一歎。
小勺堪堪觸碰到那蒼白薄唇的一刻,床榻上的男人猛然睜眼。
渾濁的雙眼布滿血絲,卻不失狠厲凜冽。
眸中精光一掠,皇後登時嚇得瞳孔驟縮,花容失色,手腕倏忽一痛,那碗黑色藥湯被男人揮手打落在地。
緊接著“啪”一聲脆響,皇帝劈頭蓋臉一巴掌,起身怒罵:“你好大的膽子!”
皇後驚呼一聲,腦中轟然混亂起來,白淨的左臉頰留下深深的五指印,整個人狼狽地跌倒在地,連發髻都歪倒在一邊,眼中滿滿的不可置信。
昏迷了近一月的皇帝,站起身來,又是那個孔武有力、威嚴冷峻的君王。
“陛下……陛下……”
皇後張了張口,滿眼惶然,渾身都在顫抖。
可她無從解釋,她怔怔地抓住男人的袍角,卻被一腳踢翻在地。
手掌被尖利的瓷片劃破,卻感受不到疼痛。
她茫然跪在地上,眼神慢慢變得空洞無光,也似乎在這一刻明白了一切,什麼重傷,什麼昏迷,都是假象!皇帝一直都醒著,就等著她這些自作聰明的動作……
皇帝垂眼,冷冷望著地上的女人,眸光銳利而陰狠,眼底的陰霾隨時都可以將她吞沒。
“皇後意圖謀害於朕,罪不可赦,即日起褫奪封號,貶為庶人,賜鴆酒一杯。”
一字一句地落下,仿佛斧鑿一寸寸釘入骨血,這是對她最後的宣判。
一日之間,魏國公在城外經營的私造兵器庫被顧淮帶兵團團包圍,而京中一處藏匿火藥的炮竹作坊也被人查到是魏國公的產業。
皇帝當日所騎乘的雪蹄青驄被查出身中致幻之毒,而當日核驗馬匹之人,正是早早便暗中投靠魏國公的東廠提督曹忠。
魏國公帶領三千廠衛和五千禁軍殺入皇宮大內,卻不想一眾廠衛突然倒戈相向,禁軍統領是自己人,竟被一個十五歲少年斬頭顱於馬下,一刀喪命。
而此時,宮中探子又傳來皇後飲下毒酒斃命的消息。
魏國公仰天長歎一聲,見大勢已去,自戕於亂軍陣前。
短短幾月之內,朝中魏國公黨羽接連入獄,一些支持趙熠的大臣也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生怕與抄家滅門的魏國公扯上一點關係,而幸存的五皇子母族官員卻暗自竊喜。
可惜最後誰也沒有等到趙熠失勢的消息,反而一道冊封趙熠為太子的聖旨公開曉喻,昭告天下。
隻有皇帝知道,當日暗中呈遞工部貪汙罪證的是趙熠,搜集魏國公私造兵器、火藥證據的是趙熠手下那個叫梁寒的少年,就連皇帝昏迷期間尋到的女神醫也是顧延之的手筆,而東廠內部的策反,亦是梁寒的功勞。
皇帝對於有功之人,向來是不吝賞賜,曹忠一死,梁寒當即被提拔為東廠提督,賞良田府邸,金銀珠寶。
十六歲的少年一躍成為紫禁城的紅人,深得皇帝和太子賞識。
是日,公主到養心殿探視父皇,出來時卻瞧見剛剛被冊封的太子哥哥跪在殿門前,眸光黯然卻誠懇。
公主噠噠地跑到太子麵前,蹲下身來,聲音軟綿綿的:“四哥,你犯錯了?”
趙熠籲了口氣,搖搖頭:“不是。”
公主目露憂愁:“那為什麼跪在這裡,爹爹罰你了?”
趙熠無奈:“也不是……四哥想娶一個人,父皇不答應。”
公主眼裡冒著光,頓時來了興致,:“是誰?”
趙熠望著這個妹妹,有些難以啟齒,可公主硬是刨根問底,不願離開。
趙熠隻好道:“是光祿寺少卿之女顧蘭亭。”
公主怔了怔,心想這個名字好生熟悉,默了半晌,突然驚道:“那不就是我姨母嘛!四哥想娶姨母?”
趙熠:“……嗯。”
“既然四哥想娶,父皇為何不應?”
“因為她是溫凝的姨母,是婉妃娘娘的妹妹,所以會有些難。”
公主眨巴眨巴眼,四哥娶姨母要跪在爹爹的養心殿,那溫凝若是想嫁給太監,豈不是也要跪一下?
思及此,公主挨著趙熠一同跪在了養心殿門口。,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