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寶絡立刻起身,到了桌旁,倒了一杯茶水,然後雙手奉上。
“尊上想是用了酒,自然會覺得口渴。”
他伸手接過茶杯,手指不經意觸碰到她的,在她指尖點了一下。
景寶絡微詫抬頭,沒有動。
他一口飲儘,然後遞給她。
那樣酸澀的茶水,他喝得淡定從容,仿佛真是一盞清茶。
遞過來的手指骨節分明,白~皙纖長,落在天青色的茶杯上,如同一幅畫。
也就是這雙手,如同撕開衣帛一樣處理了高氏兄弟。
景寶絡便覺出一種詭異奇異的反差。
到底暗夜幽室,孤男寡女,美色在前,過分的沉默中,是曖昧。
還是要想辦法儘快脫身。
景寶絡接過杯子,想了想,不動聲色新起話頭:“今天的事情,多謝尊上。”
她狀似有些無助看著杯子底部那一圈漣漪,眼睫低垂,心有餘悸的模樣:“我沒想到他們會突然出現在那個地方,我以為在天璣門還是安全的。”
茹斯蘭江俯視她。
弧度優美的脖頸是一片如雪的白,間或有一處淡淡的紅,如桃,如豆。
景寶絡喃喃的聲音恰到好處帶了懼意和後怕:“要不是那時候尊上您及時趕到,要不是……我……”她微微垂下眼睫,伸手擦了擦還沒擠出眼淚的眼角,聲音也帶了水意,“我隻恨自己修行低微,不隻保護不了彆人,連自己也保護不了。”
她的肩膀也微微縮起來了。
景寶絡簡直要為自己的表現喝彩。
“沒事了……”他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低沉微啞。
“可是,我想,要是我能有一些自保的本領,至少下次遇見這樣的事情,也不會這麼被動了。”景寶絡頓了頓,小心而自然道。
她的呼吸柔軟,隨著話音,柔柔噴在他膝蓋長袍上,香甜的,漫不經心的,倔強而又微弱的。
茹斯蘭江手指微僵,眼眸一片漆黑。
“我知道我的天資不高。”她微微仰起了頭,眼眶微紅,“尊上,但是我會很努力的。”
“你要我幫你?”他側頭,目光落在她微紅的唇~瓣上。
果然好說話,當真有戲?
景寶絡按住激動,以退為進,楚楚道:“我這樣的身份,自然不敢奢求尊上親自教導,隻希望尊上憐憫,那些不要的地位的丹藥能賜弟子一瓶半瓶,也就罷了。”
茹斯蘭江緩緩搖頭道:“此事於禮不合。”
景寶絡微微咬了嘴唇,垂下頭,更加無辜柔弱:“如此,都是弟子妄想了。尊上如沒有彆的事情,弟子就先行告退。”
這一刻,她簡直要為自己的聰明才智絕倒,是什麼樣的天才腦袋才可以在困境中如此神轉絕地求生,提出這神來一筆的要求:
——她這小徒兒向來溫和善良,若是同意她的請求,她便可名正言順求取丹藥,不用太久,也就將身體調理好了;若是不同意,她早已先取有了一包,現在成功轉移了話題,正好名正言順離開。
進可攻退可守。
剛剛的每個神態,都是那樣自然,每個聲音,都是那樣楚楚可憐又不會顯得矯揉造作。她覺得自己不去學表演簡直浪費天資。
茹斯蘭江果然被她震住了。
停頓了一瞬,就在景寶絡準備再收個尾的時候。
茹斯蘭江忽說:“以後晚上過來吧。”
景寶絡:??
他說:“你畢竟是炬嗔殿的弟子,韓息夫是你的師父,本應由他親自教習。所以,此事不可第三人知曉,以免你的師尊難做。”
教習?她剛剛聽到的是教習麼!
那就是說——
景寶絡隻想他是個心軟的人,沒想到是個這麼心軟的爛好人。
不僅彆人幾句話便動搖了,還舐糠及米了,就這麼答應她私下教授指導她?更在答應的時候,還想著去照顧韓息夫的臉麵。
“每日戌時三刻,協助我整理藏書閣丹藥,若是有事,提前告知與我。你的身體情況比較特殊,修行不可冒進,藏書閣必有適合你的丹藥,專心調理待經脈疏浚後再行修習基礎為佳。”
這正是他們初次見麵時候,他曾對她的邀請,也是上一次見麵時,她曾回應同意的。
景寶絡微微一笑,眼眸微彎:“多謝尊上。為尊上效勞,是弟子的榮幸。”
他看著她的笑,目光幽暗柔軟。
“不過,尊上為何對弟子這般照顧?”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無親無故,多年的社畜背鍋生涯磨煉了她的警惕性,更何況,畢竟她現在也是有臉有身材的人,萬一跑偏了……
她灼灼的目光下。
茹斯蘭江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看阿寶頗喜靈花,覺得甚是親近。”
景寶絡立刻明白釋然了,這都是他對他那位師父的敬意,所謂愛屋及烏。
原主的確是個好師父,雖也清冷了些,但對男主,比起那些他人生上的絆腳石,自是雲泥之彆。
她隱隱也記得,也是因為這一絲的安慰,在前文的提示中,後期男主黑化,幾乎和女主決裂時方才懸崖勒馬。
這樣一想起這徒兒曾經那樣體貼溫和,她頓覺老懷安慰。
他這樣溫和注視她,她也覺得心下親近。
本想趁機說說她日前對高氏兄弟的懷疑和推測,但想了想,沒有十足的證據,還是先不要挑起事端為好。
待到辭彆出來,踏上天璣峰棧道,她抬頭看去,隻見天際群星黯淡,殘月西落。
那她本以為一點小憩的片刻……竟然是過了大半晚嗎?
她掂了掂肩上順出來的包裹,心情意外有點不足以為人道的欣喜。
已褪去的黑暗中,天際一輪磅礴的紅日正從看不見的雲層下生起。
山風靜謐,薄霧環腰。
她眯著眼睛看了一會,不知道為何腦子突然想起一張臉,冒了一句詩。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色令智昏,這該死的美色讓我頭昏,景寶絡覺得,光自我定位是師父已經有點扛不住那張臉了,下回還是把自己當成他姐,他哥……算了,下回還是少看幾眼算了。
景寶絡懷著微妙的心情下了山,請勿打擾的木牌已經被黑狗拖在地上咬成了兩半,見她回來,剛剛蹙眉,黑狗吃吃立刻搖起斷尾巴,將兩個木牌費力拖在一起邀功。
景寶絡進了房,關上門,左右看了看,衣櫃桌椅各處都覺得不太安全,她想了一會,拆開床下的木板,將丹藥放了進去。
睡了大半晚,並不覺得困,她索性洗漱一番,然後精神十足的前去大殿請安。
韓息夫現在略勤快些,隔兩日會來一次接受弟子的問好,偶爾實在沒起來,不在的時候便由那便宜大師兄代勞。
她本覺得自己來得夠早了,沒想到還有更早的。
韓息夫正在大殿裡麵訓臨川,脫漆的椅子扶手都快拍掉了。
“糊塗!愚蠢!荒唐!”
“你若將心思放半分在修行上,也不至於現在連天璣門的百名都排不進去——我不教你?為師不教你你自己不會學嗎?”
“成日心思不放在正事上,東遊西逛,蠢不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