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景寶絡是在劇烈的頭痛中醒來的。

當時她剛剛下樓沒走幾步, 站在巷子口等一隊風塵仆仆的商旅經過,看著那截然不同的轉彎方向,心中再次遲疑和猶豫。

這兩日,茹斯蘭江幾乎對她形影不離,二十四小時全方位監管, 讓她幾乎重溫了嬰兒時代的衣食住行,實在……痛不能言, 在不安和光火中, 她一度做了數個打算, 提前看好了所有地圖,準備好了秘境驗證的身份資料,也悄悄在漱玉雪的菜裡加了料, 找好了至少五個不重複的離開理由,甚至為此放棄了乾坤袋和裡麵好幾樣寶貝。

但是, 現在真的可以就這麼走了。

她心裡突然又開始猶豫著。

茹斯蘭江的舊傷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萬一突然複發,她若不在身旁,被發現了,麥舒爾第一個就會趁他病, 要他命。

若是他傷無礙, 那她此番離開, 若是沒有成功拿到秘境的寶物,解除封印,無論她將來帶多少點心和理由相見, 按照那位已經花掉最後一絲信任的同誌的做派,哪怕為了他安心,等著她的估計也是小手銬和東海小黑屋。

嗯,可能生幾個孩子以後,還能出來走一走?

她被這個設想場景嚇了一跳,遲疑中,不由緩緩向粥鋪那邊走了一步,要不還是……算了。

到底還是不甘心,又停下腳步,畢竟花了這麼多心思,機會隻有一次,往往還轉瞬即逝。

她正猶豫著拿不定主意,就在這時,被人突然從後腦勺敲了一棍子,然後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劇痛的昏沉中,耳畔似有沉沉的雷聲滾動,她睜開眼睛,看見了刺目的光,太陽隔著枯草曬在臉上,她嘴裡堵著一塊布條,身上蓋著不知道多少枯草。

躺在一輛牛車上。

趕車的兩兄弟正用濃重的鄉音激烈討論。

黑胖的哥哥:“我不管,你開始揀的那個那麼好看,這個不好看,我是哥哥,你把那個給我。”

黑壯的弟弟:“你就比我先生一盞茶時間。那個是我先撿到的,你上回說過的,誰撿誰得。”

哥哥:“那這個還是你打昏的呢,你咋不要呢。”

弟弟生氣:“你咋這樣呢,你不是說叫我幫你嗎。”

……被綁了。

還是被兩個弱雞的白癡綁了。

她今天早上明明先看過黃曆的……

又聽那黑胖哥哥壓低聲音:“你小,小點聲。彆叫人聽見了。”

弟弟嘴上不服氣,還是壓低了聲音:“現在哪有人,哥你說,早上鎮上那麼大動靜,是不是在找人啊。”

哥哥搖頭:“不,不可能。那個昨晚撿到的,這個長得這麼普通,穿的也難看,身上也沒有佩劍,不像是成仙的,我估計還得是那薊州那邊出寶的事情。分贓不均,打起來了唄。”

弟弟呆了一呆:“可這寶不是還沒出嗎?”

哥哥皺眉:“你傻啊,就是沒出才打啊,打死幾個,競爭對手就少了,自然就可以獨占了。”

話音剛落,他又警惕補充:“我是你哥,你彆想一個人占兩個,你養得起不。”

景寶絡麻木的手腳稍稍恢複了些許知覺,她動了動,手被反綁著,痛得厲害,她使者動了動腳,腳下一個軟乎乎的東西……還有一個人。

大概就是這兄弟倆說的另一個姑娘。

她踢了踢,沒動靜,再用力踹了下麵那人幾腳,依舊沒有反應。

她定了定神,又一次試著凝聚體內的靈力,卻發現身體裡所有的靈力全數潰散,根本無法運行。

該死的付曲山。

牛車繼續在路上緩慢行走,不時因為路麵不平微微顛簸一下。景寶絡同時開始賣力的扭動,身上厚厚的枯草終於弄開了些。

兄弟倆還在感慨。

哥哥:“還好我們聰明,先停在客棧門口等他們弄完才走,這又是飛的,又是白的,又是紅光,不是說有這山人是飛不起來的嗎?咋弄的,對了,跟你看那剛剛那幾輛車沒,嘖,那馬脖子朝上都沒了,也不知道咋弄的。”

弟弟沒說話。

哥哥又撞了他一下:“不高興咋的?你彆不服氣,長兄如父,我說了,那先撿的,你得叫嫂子了。”

弟弟悶聲:“剛剛敲暈那個明明看起來還要大一點,大一點才好做嫂子。”

哥哥:“咋的,你還真不服氣?你說一棍子下去,敲木魚似的,誰知道你有沒有把她敲傻,傻~子能做嫂子嗎?我就問你。長嫂如母,咱娘傻嗎?不傻啊,對不?”

弟弟不吭聲。

這倆白癡。

坑死她了。現在隻怕茹斯蘭江已經發現,說不定正在拍桌怒罵,而她已錯失了最好的機會。

景寶絡現在不止是腦殼痛,胸口也痛。

她又動了動腳,腳上的繩索掙紮許久,已略微鬆一些,正在用力搓動間。

忽然牛車一頓,然後聽得遠遠的馬蹄聲。

景寶絡心頭一震,在這個地方在這個時候,能騎馬經過的,還這麼有力麻利的,必然是同道中人,她停止無用的掙紮,豎起耳朵,就在馬蹄聲近到之時,她用儘全力,一下坐了起來,果真看見兩個修士裝扮的女子,待看清兩個女子容貌,景寶絡不由又是一口涼氣。

正是梳癡殿孟良月和皆夢。

冤家,她們怎麼在這裡?

她嗚嗚的聲音和嘴裡的布團立刻引起了兩人的注意,皆夢微微勒了馬,側過頭來,孟良月卻皺眉道:“師姐,正事要緊。”

景寶絡嗚嗚了兩聲,用眼神懇請她們路見不平,拔刀砍繩,反正她現在帶著□□,並不能看清她模樣。

牛車上黑油粗~壯的兩兄弟也察覺到動靜,都又驚又怒轉過頭來,喝罵她:“瘋女人,又開始發什麼瘋?”

體格更壯的哥哥更是立刻卑微向皆夢解釋道:“仙子姑娘,這是俺弟媳,瘋了幾年,剛剛才瞧病回來,力氣大,見人就撲,隻能這麼捆住。”

孟良月看也懶得看景寶絡,隻催皆夢:“師姐,彆看了,遲了怕是誤了事。”

皆夢遲疑了一秒,鬆開馬韁,正待揮鞭。

便在這時,聽見後麵又一聲清脆的女聲:“哦?原來這便是天璣門行走的做派?”

遠遠的,一匹雪白母馬並六七人前來。

來人一襲碧色衣衫,腰佩長劍。

釘了馬掌的馬蹄上麵還裹著一層棉套,跑動起來聲音低下許多,是以方才並沒有聽見。

皆夢麵有不悅,看向為首的碧衫男子和那女子,略微點頭:“原來是淩雲穀少穀主。”

被忽視的小姑娘哼了一聲:“聽聞天璣門梳癡殿的女修向來對男修有一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和我哥哥都在你麵前,你卻隻向他行禮。”

孟良月著惱蹙眉,正待要說話,皆夢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她溫聲道:“事有倉促,今日失禮之處還請見諒。我等收到門中急信,需先行離開。”

說罷,她在馬上一拱手,便同孟良月齊齊去了。

那兩兄弟看著皆夢和孟良月雙雙離開的身影,還癡癡著,直到碧衫女子一鞭子甩在車轅上,他們才回過神來,少女形容俏~麗,身子嬌柔,但一看就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

哥哥立刻便將剛剛那一套說辭再說了一遍。

碧衫女子用鼻腔笑了笑。

弟弟也跟著道:“真的。”

碧衫女子一鞭子甩過去:“你真當我和那兩個女人一樣好騙?”

“是是,……啊,不是不是。”

碧衫女子歪頭看了看,跳下馬來,走向景寶絡。

“這姑娘又白又嫩,衣裳材料也比你們好不知多少,會是你們這兩黑炭的媳婦?你倆自己衣裳都打補丁,會這麼舍得?”

兩兄弟連連點頭。

景寶絡連連搖頭,費力舉起自己手,嘴裡嗚嗚,倒是先鬆開她啊。

一道劍光閃過,她手上的繩索應聲鬆了,她感激轉頭看向那馬背上的英俊青年,然後一把扯下了嘴上的布條,接著麻利連蹬帶扯扒扯下腳上的繩子。

那哥哥滿臉驚慌,想要撲過來捉她,卻又在碧衫女子的佩劍前生生頓住。

“王八蛋。”

景寶絡得了自由,紅著眼睛撲了過去,攢的一肚子氣直接一拳打在那哥哥的眼眶上:“我是你弟媳?我是你祖宗。”

兩三輪後,兩個不敢還手的慫包已經捂著臉跪在地上叫祖宗了。

“祖宗姐姐,你繞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那哥哥向弟弟使了個眼色,弟弟也跟著求饒,看起來可憐巴巴,老實巴交模樣。

“我們也是沒辦法啊。這付曲山窮山惡水,啥也沒有,可憐我弟弟都快三十了,連個女人手都沒摸過,想得發慌——這才一時糊塗啊……”

他們求完饒,謝完罪,便可憐巴巴拖著破爛的牛車,預備繼續往回走。

景寶絡顫巍巍扶著車轅。

“等一下。”

碧衫女子不解看她。

馬上的淩雲穀少主卻看出問題,他輕動手指,剩下的稻草立刻散開,露出下麵一個白~皙瘦弱的少女,容貌清秀,沉沉昏迷。

景寶絡頓時一愣,這少女越看越有幾分眼熟,赫然就是那蓮子糕老板老鄒的孫女,這老鄒怎麼這麼慘,自己剛剛回去,怎麼孫女又流落到這裡了。

那兩個原本懷著一絲未被發現僥幸的兄弟頓時齊齊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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