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 吃飯的時候,一開始還都不敢問她,怕又勾起她的不高興。是羊主動提起,她喝著多多給她買的甜奶,“我也想通了,不用給我建廟了,你要非要建,也彆說為我。”她咬著吸管,垂眸“我就是個普通人,健康就好。”
西銘撚魚肚子那塊兒的嫩肉放她碗裡,也微笑,“好,你說怎樣都好。”
她捉著他手腕,“真的,你如果要治理好凡徑山的環境也是為了生態,不要再想在上頭是為我建廟了,”末了又噘嘴說了句,“不消受了。”
“好,不在上麵建了。你這樣開開心心就好,彆老瞎想,搞得這幾天人多擔心。”西銘也是一再順她話兒,當然隻說“不在凡徑山上建了”,可沒說不建廟。
羊看來是徹底心情大好,晚上又去聽戲了。
如今,她更迷戀荀小勻,迷他的聲腔,迷他的身段,哪怕坐下來與她聊戲時他一字一句的情態……
“……眾所周知,禮教對於男女間接觸的防範極嚴,叔嫂間不能對話,朋友的女眷不能見麵,鄰裡的女子不能直視,如此等等的規矩,成文和不成文地積累了一大套。男子一度幾乎成了最厭惡女性的一群奇怪動物,可笑的不自信加上可惡的淫邪推理,既裝模作樣又戰戰兢兢。對於這一切,振籍斷然拒絕。有一次嫂子要回娘家,他大大方方地與她告彆,說了好些話,完全不理叔嫂不能對話的禮教。隔壁酒坊裡的小媳婦長得很漂亮,振籍經常去喝酒,喝醉了就在人家腳邊睡著了,他不避嫌,小媳婦的丈夫也不懷疑……”
荀小勻一看就是極感性的,唱戲的人需要這樣,情緒性,比常人感情更纖細更敏感,
“特彆讓我感動的一件事是:一位兵家女孩,極有才華又非常美麗,不幸還沒有出嫁就死了。振籍根本不認識這家的任何人,也不認識這個女孩,聽到消息後卻莽撞趕去吊唁,在靈堂裡大哭一場,把滿心的哀悼傾訴完了才離開。振籍不會裝假,毫無表演意識,他那天的滂沱淚雨全是真誠的。這眼淚,不是為親情而灑,不是為冤案而流,隻是獻給一具美好而又速逝的生命。荒唐在於此,高貴也在於此。有了振籍那一天的哭聲,數千年來其他許多死去活來的哭聲就顯得太具體、太實在,也太自私了。終於有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像模像樣地哭過了,沒有其他任何理由,隻為美麗,隻為青春,隻為異性,隻為生命,哭得抽象又哭得淋漓儘致。依我看,男人之哭,至此儘矣……”
他在細說對他這個“振籍”新角色的感悟,倒把羊聽迷了去,也跟著眼淚流。一個戲子能把角色演繹得出神入化,著實也需要他與角色徹底地“合二為一”,羊呢,就在他演繹的這“各色人性”裡不可自拔……
戲樓子外,
車內,梅粒坐駕駛位,多多坐副駕,等著散戲,接她去宵夜。當然,最重要兩人都想當麵問問她,怎麼突然就想通了?真的,他們都還憋著口氣為“她因凡徑山的地兒被人毀了而傷心”而意難平,她怎麼就先想通了?平常作至少也要作兩三天的羊啊,怎麼忽然就心情爽起來……兩人都覺得必有鬼。
多多覺著自己也快被她磨瘋了,一次逼她“招出柯秒”失敗,這會兒又想再來試試?是了,他就覺著羊的心情變化跟柯秒脫不了乾係!再看看,看看她今天會不會露馬腳吧……
“其實她心情好起來是好事,我也不是非弄明白她這一驚一乍為啥,我就是擔心羊兒有不痛快憋著了,我不想她受一點委屈。”梅粒胳膊肘撐方向盤上單手撐著下巴說,這是小粒心裡話,她“忽然想通”到底是為啥並不重要,他確實就是擔心羊把委屈憋著了,假裝高興……
多多下午是親眼所見她那高興勁兒,可不像裝,所以他才沒梅粒這份擔憂,他就想死盯會不會有“柯秒”的蛛絲馬跡……
見多多坐那兒不吭聲,梅粒也沒像從前非要他應個好歹,心沉地想,好啊,你這擺明就是心裡有事,不想跟我說是吧,老子總有辦法從你心窩子裡把事兒掏出來曉得的!
兩人也沒再多話,梅粒靠向椅背,垂眸滑著手機選一會兒帶羊去宵夜想點的點心……
“出來了,”多多說。嗯,確實散戲了。
梅粒看一眼那邊,“得一會兒,她每次都喜歡在裡頭多坐會兒,特彆是荀小勻的戲。”
多多靠著椅背,一手也撐在窗邊托著下巴,“她怎麼這麼喜歡荀小勻,”
“唱戲唱得好唄,”小粒先隨嘴應,後一想,他這麼問……小粒扭頭看他,“你覺著不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