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世上有誰是她對不起的, 也就鄭三郎一個了。
雖然她當初的確也是真心實意想嫁給他,但畢竟其中是帶了些小算計的。她為了能擺脫虎狼,能儘早擇一個安穩的棲息之所, 她哄他和自己一起籌謀。
之後事未能成,她很快想得開,如今過得倒不算差。
可他卻深陷其中,自此一蹶不振。這都兩個多月過去了, 他竟還沒能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
她自認這短短的兩世,活在人世間, 隻有彆人對不起她,她坦坦蕩蕩從未對不起誰過。但哄誘利用鄭三郎,的確是她的錯。
是她的自私和執著害了鄭三郎。
徐杏此刻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彌補眼前的這位少年郎。
讓他徹底忘記自己, 彆再想著自己。然後好好讀書,好好拚搏掙功名, 再好好娶一個他喜歡、也喜歡他的門當戶對的好姑娘。
自此一生和和美美,幸福安康。
如今太子就在身邊, 徐杏多少是知道控製些自己的情緒的。縱然心中百感交集, 但她卻半點沒表現出來。
隻目光輕輕在鄭三郎麵上一掠而過,然後看向鄭三郎身邊的鄭四娘, 笑問:“可真是巧了, 在這兒都遇得見你。”
鄭三郎窩在家中已經兩個多月沒出門了, 今天還是鄭四娘硬拉他出來逛街散心的。
鄭四娘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裡遇到太子姐夫和徐姐姐。
“對啊, 好巧哦, 我是帶我三兄出門散心的。”鄭四娘似乎早忘了她三兄為何日日鬱鬱不歡一樣, 這會兒在太子和徐杏麵前,她半點遮掩和不自在都沒有。
也不避諱提她三哥。
介紹完自己出門的目的後,鄭四娘還能再反過去調侃太子和徐杏一番。
她笑容逐漸“猥瑣”,一臉的不懷好意,擠著眉毛問他們二人:“你們今日打扮成這樣出來,是打算乾什麼啊?”
“當然是出來遊街賞燈許願啊。”徐杏早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這會兒和鄭四互相打趣,十分從容。
鄭四娘坦蕩,徐杏也很坦蕩。倒是太子和鄭三兩個大男人,怎麼看怎麼彆扭。
鄭三在家時早被父兄耳提麵命教訓過,所以這會兒,即便心中滿是偶遇心上人的歡喜,他也不敢表現出絲毫。
他在極力克製。
他在壓抑。
鄭四沒給太子請安,鄭三郎反應了一會兒後,這才記起該請安的。
可正當鄭三抱手要朝太子彎腰行禮時,卻被太子率先製止了。
太子說:“此番在外麵,不必多禮。”虛扶了他起身後,太子沒辦法冷落鄭三不和他說話,於是彆扭著又問了他幾句近來的事。
但問的都是有關學業方麵的。太子話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都是勸鄭三能儘早收心繼續去鴻鵠書院讀書,爭取秋時榜上有名。
去鴻鵠書院好好讀書,秋闈下場參加科考,爭取榜上有名……這些,就在不久之前,是鄭三郎立下的誌氣。
可如今,他心中愛慕的那個女人再不可能嫁他為妻後,在他心中,似乎這些都不再重要。
好好讀書,考取了功名,然後呢?
然後他就能娶到她,和她一輩子幸福生活在一起嗎?
他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能力。
他恨自己沒這個本事和這個能力。
哪怕此刻心愛之人就站在他跟前,他也不能、不敢多看她哪怕一眼。他隻能裝作從不認識她,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陪著太子說話。
很多次他都產生過衝動的念頭,帶著她遠走高飛,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生活。但回回清醒後,他便心中清楚知道,他不能這樣做。
為了她,為了整個鄭家,他也萬不能有這種想法。
父兄總勸他莫要過於兒女情長,更勿要再去惦記一個他不該惦記的女人,要他趕緊收收心,把心思放到學業上去。
父兄的苦心教誨,他心裡自是明白的。但明白是一回事,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懂君臣之禮,也不會做出有背倫理道德之事,更不會陷鄭家於不義……但要他把交出去的心說收回就收回,他做不到。
鄭三這會兒對太子雖恭敬有禮,但卻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也看出來了。
太子負著手立在燈火下,眉心微蹙的看著麵前鄭三。而這會兒鄭三微微弓腰,目光下垂,並沒敢正視太子目光。
側邊,徐杏雖在和鄭四娘聊的歡暢,但其實也有些心不在焉。
想了想,徐杏主動開口問:“你們這是打算去何處逛?”
鄭四娘說:“隨便逛逛的,也沒有明確的去處。”又快速說,“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逛?”
徐杏知道太子不會允許,正要婉拒,就聽太子說:“我答應了你徐姐姐,今日要隻陪她一個人。所以,你們兄妹二人,怕是不能隨行了。”
鄭四在太子麵前素來不守規矩慣了的,聞言輕輕哼了一聲,小聲嘀咕:“我就知道。”又有些小孩子脾性起來,“反正我也不想和你們一起玩。”
太子一邊十分熟練挽起徐杏手臂,讓她手臂掛在自己臂彎處,一邊則笑望著鄭四娘道:“等下次。下次有機會,孤讓你和杏娘單獨一起玩。”
鄭四娘說:“那姐夫要說話算話。”
“當然。”太子依舊笑容和煦。
而這會兒,鄭三郎目光卻下意識落到了太子和徐杏挽一起的手臂上。太子餘光瞥見了,但卻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繼續一臉溫和的在和鄭四說話。
鄭四當然還記得她三哥,也記得她三哥這會兒情傷未愈。提議一起逛,不過是隨口說說的,她心裡明白得很,太子姐夫才不會同意。
所以,既然這會兒話都說完了,鄭四娘也不願她兄長繼續留在這裡受折磨。
“那我和三兄便告辭。”說罷,鄭四娘拉著鄭三郎就跑。
鄭三郎連個正經道彆的機會都沒有。
跑了一陣後,鄭四娘停下來了。她見自己三兄依舊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內歎息一聲,於是勸說道:“三哥,凡事想開一些,人生就沒有那麼多痛苦的事情了。”
鄭三郎垂眸,淡淡回了一聲:“我知道。”
鄭四說:“光知道不行啊,你得想得開啊。你把自己搞成這樣,你又能得到什麼?難道,太子姐夫見你如此,就能把人送還於你?那你們又拿徐姐姐當什麼了?”
“我從未有過這樣的奢望。”鄭三說。
“既然你知道這不現實,那你如今這般,到底還和誰較勁?”鄭四倒也嚴肅起來,快幾步走去她哥前麵去,擰著眉心說,“你知道她過得很好,不就行了嗎?難道你還希望她過得不好?”
“當然不是。”鄭三駐足,表情嚴肅。
“那就是了。”鄭四也停下步子,“她如今過得很好,很幸福,不比嫁給你差……那不就得了?”又鄭重說,“三哥,今日太子敲打你的話,可連我都聽出來了。太子姐夫雖然為人寬和,對鄭家也頗多照顧,但不代表他是軟弱無能之人。”
“你如今這般,一次兩次他能理解。但若是知曉你一直覬覦的是他的女人,你覺得會怎樣?”
“三哥你要為自己的前程著想,為大局著想……也要為徐姐姐考慮。你若真為她好,就莫要再為難她了。她其實真挺不容易的。”